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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共生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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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奮斗
    2017-4-26 2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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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7]常住居民III

    8LV.08長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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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日變化

    Another-見崎鳴灼眼的夏娜-夏娜中二病也想談戀愛!-小鳥遊十花

    發表於 2016-5-4 23:56:20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 Firefox 46.0| Windows



    各位好。小弟kon60301,筆名月蝕夜(之前沒趁著等級低的時候拿到改名卡,有點可惜)。

    這次又來發舊作啦www,不過跟各位報告一聲,我之後可能每個月都會貼一篇小說,未來如果能寫艦隊collection的同人,大概也會用這種週期更新。

    總之,這篇小說我剛剛自己快速重看了一遍,一字未改。

    除了拿發帖獎勵之外呢,對應我前幾天發的「如果有志於小說創作2……【瑪莉蘇文】

    網址:https://www.pusacg.org/forum.php?mod=viewthread&tid=53377

    可以做個對照--我提到:「瑪莉蘇文」是個過程,現在就給大家看看我這個羞恥的過程吧www(剛剛回頭來看這一篇,恥力錶各種危機啊。)

    跟上一篇「耳機與狼」一樣,如果大家有忍著不翻桌的衝動看完上一篇,那看這一篇或許可以看到一點關聯性。(其實兩篇是出自同一篇長篇計畫,我說過這個長篇有三條主線)

    其實更多的是:上一篇我想寫「狼人」,這一篇,我想寫「吸血鬼」。

    一樣地,我沒有想太多,手邊有什麼元素就用什麼元素,這一篇也能看到不少’當初我從許多吸血鬼電影、遊戲、動漫裏頭提出來的概念和元素。

    在這裡也順便回覆一下上一篇日之影空洞大大(我們還沒加好友,覺得難過)給我的評語:

    「我想是這樣的,我從不覺得我的作品有什麼資格鶴立雞群,或是要有什麼前瞻性的突破,比我優秀的作品多太多了,要比也比不完。

    我只是想寫,那有人想看,我就會很感恩。就只是這樣。

    所以說,我的目標,不是做一個突破性強的作家還什麼的……我只是想能一直寫、一直嘴砲、一直在這個領域進步、一直這樣到我進棺材為止w

    如果在大家眼中,我的小說或文章是有別於人的、是好看的、是願意在底下留言的(無論褒貶),我想告訴這些讀者:謝謝你們,我會繼續進步。」

    好!廢話不多說,開始!


    共生筆記
      筆記1:
      在正式開始動筆之前,我先寫寫為什麼我會突然想為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事情做筆記……
      我叫做游樹,是位準大學生。
      看到「準大學生」這個字眼,感覺起來我好像很閒──實際上也真的很閒沒錯,不然也不會花時間開始做這篇略嫌長的筆記。
      
      事情一共有兩個開端,其中一個是有關於我的爸爸。
      嚴格說起來,我算是生長在單親家庭裡,小時候當然也很白目地問過爸爸:「為什麼我沒有媽媽?」,而父親並沒有所謂「感傷」的表情,他反而使用更複雜的情感說:「樹,千萬不要責怪你媽媽,她別無選擇……」。
      長大以後,發現了爸爸說話的內容和說話的表情彼此矛盾──看過一些書和電影才知道,爸爸臉上那「複雜」的表情原來被稱做「幸福」。
      爸爸畢生從事對「吸血鬼」和「吸血族」的研究……問我這兩者有什麼差別?
      差別可大了。
      根據老爸寫的研究資料表示,「吸血鬼」只佔「吸血族」的極小部分,但就像各個已開發國家必須面對的問題一樣,吸血鬼掌握了九成以上的財富與權勢,只要你叫得出名字的國際強國和國際企業,基本上都和吸血鬼有掛勾,甚至老闆或股東就是吸血鬼。
      吸血鬼是由吸血族「轉生」而來。吸血族顧名思義,就是會吸血的族群,但和一般人的認知不太一樣,他們沒有像電影裡所描述的那樣──擁有超乎常人的力量和速度,有時候甚至還出現不怕陽光、不怕大蒜、不怕十字架……幾乎沒有弱點的吸血鬼。
      歐美人總覺得,替吸血鬼冠上「弱點」有時候很有看頭,但有時也會添加全能威能換換口味。日本人總覺得,沒有弱點的吸血鬼很有魅力,但有弱點的吸血鬼也充滿了「萌要素」。
      正所謂「無風不起浪」,上述有關吸血鬼的弱點有九成九其實都是落在普通的「吸血族」身上,吸血族從出生開始被稱做「幼年吸血鬼」,飲血量奇大,但身體孱弱,集所有弱點於一身,很容易就會死亡。五十年以後,飲血量降低,身上的弱點開始變得不明顯。而活了超過一百年的吸血族人就自然被稱做「成年吸血鬼」了,這時候身上只有極少數,甚至沒有弱點,力量、速度、視覺……都在這個階段快速提升,加上天生擁有人類始終無法參破的永生密碼,世界各國想拉攏、巴結他們,除了是避免麻煩之外,也是因為吸血鬼(這個時候才是全世界的人所熟知的「吸血鬼」)具備許多能力的緣故,無論是體能還是腦袋。
      在這個時候,「鮮血」對這些成年吸血鬼來講,已經不是必需品,而是奢侈品,飲血會給他們帶來無上的快感和提升身體上的能力。
      自古以來,吸血族一直都和人類保持和諧的關係,對吸血族來說,人類體內的鮮血就跟人類之於柴米油鹽醬醋茶一樣,只要人類政府願意提供人血,吸血族就保證不會擅自「狩獵」,造成人類的困擾,有時候甚至還會擔任政府顧問,提供不少理論上的幫助,因為天資聰穎也是吸血族與生俱來的優點之一。
      但這層關係隨著時間開始崩解了。人類歷史上的創舉成了吸血一族的悲劇,自工業革命以後,中上階層的吸血鬼,財富和勢力都開始無限上綱。
      「欲望無窮」完全就是適合用在會用兩隻腳走路的生物身上──這批吸血鬼開始不樂見自己的同胞隨著年齡的增長進而前來分權,一方面趁著暗中煽動幾起吸血族襲擊人類的機會,開始默許政府視吸血族為次等種族,進行大屠殺或是大清洗,另一方面也強迫人類政府用更嚴厲的法令來管制吸血族。(沒必要在這個時候批判,因為人類也在對自己的同胞做一樣的事。)
      直到現在標榜民主法治的社會。
      人類從吸血族眼中的「獵物」,轉而成為「必需品壟斷者」。
      吸血族也從人類眼中的「怪物」,轉而成為「次等種族」。
      曾幾何時,帶有紅色瞳孔的小孩只有被霸凌的份。
      曾幾何時,帶有紅色瞳孔的大人只有被剝削的份。
      就仗著體內擁有百分之七十的「必需品」?
      人權團體到處忙著喊廢除死刑,卻沒注意到在冠冕堂皇的「生命可貴、生命平等」底下,到底還有多少不公平和不正義……
      ……上面這一篇未完的短文也是我爸的其中一份資料。
      除了吸血族的研究,老爸也在這上頭訴諸了情感──要求各國政府修法改善對吸血族的待遇。
      但是,在政府機關幕後、教育機制幕後、經濟體制幕後……都有著極強力的後盾兼既得利益者在阻擋這一切。
      老爸的聲音對他們來說就和一聲屁沒什麼兩樣。
      也不可能煽動吸血族起來叛變,首先,吸血族除去了「吸血」,就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況且自身回復力(只要年齡超過十五年的吸血族,大體都能獲得這項能力)再強,被一批現代化武器掃成肉泥也是於事無補。
      再者,老爸是人類,根據立場,他根本沒資格要吸血族相信他。
      
      老爸自我懂事以來便很少回家,少到鄰居們好幾次都以為我被遺棄了。
      其實沒有。
      偶爾,遍體鱗傷的老爸為了避免吵醒深夜熟睡的我,偷偷摸摸跑去一臉驚駭的鄰居家裡,借了點雙氧水、碘酒和紗布,就地解決了起來,接著等不及喘口氣,又跑了出去……這是老爸過世後一星期,鄰居們跟我說的。
      是的,我老爸已經死了。
      在一場大雨中,被人殺死在路邊。
      那天,我撐著雨傘,面無表情地站在疑惑的人群中望著警方封鎖線。警方以「讓你看到屍體不太好」為由,也沒經過誰的同意,就擅自火化了。
      但第一時間趕到的女記者偷偷用一張照片來換取我的說詞。
      不知道為什麼,我直覺就把上面那篇短文交給她,換得了一張老爸死時的照片。
      諷刺的是,老爸的臉頰緊貼著積水的柏油路,臉色蒼白,全身的骨頭好像都斷了……最後是,頸動脈上的兩個致命的齒洞。唯一讓人欣慰的,是老爸的眼睛沒張開。
      「你確定要我公開?」女記者用饒富趣味的眼神打量著老爸的手稿和我。
      「嗯,這是老爸的遺願。」見鬼的遺願,我連老爸的屍體都沒見著。
      但,我就是如此篤定。
      「難道……你不想報仇還是什麼的嗎?」女記者試探性地問。
      「那是我爸自找的,再加上……我認為老爸也是有覺悟自己會以這種方式死去。」
      女記者用那能洞悉一切,也能扭曲一切的眼神,看著我。
      「……看來你真的是游教授的兒子呢,以前我有幸能採訪到他,他也跟你說了一樣的話。」
      我閉口不語。
      「……不過,這件事發生後,反吸血族的聲浪又高了許多,我不認為這份短文能夠扭轉大眾的觀念,加上這還必須經過編輯部的審核……」
      女記者的言下之意,便是說大眾媒體在出現之前就已經被那些「既得利益者」給掌控了,老爸先前做的報告一份都沒辦法公開出去──畢竟,誰掌控了媒體,誰就掌控了世界。
      「先別沮喪,」女記者說,雖然我一點都不意外,也不沮喪,「我會想辦法公開出去的。」
      隨便。
      我是這麼回答的。
      
      筆記二:
      另一個開端,是老爸過世一個月後的一聲門鈴。
      規律有禮的按鈴方式讓我不得不起床。
      「誰啊?」我朗聲道。
      「不好意思,我是游季德教授的專聘律師,請問他住在這裡嗎?」門外的人也朗聲回應。
      「抱歉,他上個月已經去世了。」我說。
      「是的,我知道,所以我才過來,請問你是游樹同學嗎?」
      我胡亂套了件衣服和褲子,匆匆走到門上的窺孔前向外看,一名西裝筆挺的中年男子,手提一只黑色皮箱,笑吟吟地站在門外。
      我開了門。
      「啊啊……你一定是游樹同學了。你好,我是令尊的專聘律師,叫做何益文,今天前來拜訪是有關令尊的遺囑。」中年男子熱情地握著我的手。
      遺囑?老實說,我有點錯愕。
      「喔…喔……那請進,抱歉,屋子裡有點亂,這陣子很多事都必須處理。」
      何律師跟著我走進屋內,隨意就坐在最硬的那張椅子上。
      「對不起,因為你父親交代我只能在他去世一個月後才能告知你遺囑。」
      「無所謂,坦白講,我很意外我父親竟然會留下遺囑這種東西。」我動手泡起茶。
      「看來,你跟你父親的感情不是很好呢。」
      「一年只跟自己兒子見不到三次面,感情會好到哪裡去呢?」我肯定是冷笑了。
      何律師不置可否,聳聳肩,便打開皮箱。
      「實際上,你父親只是口頭上交代我一些事,為了保險,我還是把事情給記錄下來……有了,在這兒──你父親生前替你準備兩筆資金,其中一筆資金足夠你唸到研究所畢業,其中還包括了生活費,只要不要太揮霍的話,你大學生涯甚至沒有打工的必要。」何律師看著手上的白紙說。
      「另一筆資金呢?」我淡淡地問,其實我老早就打算申請助學貸款,現在老爸留下來的這筆錢……我有不想動用的念頭。
      「嗯……關於另一筆資金的用途,你父親在態度上比較保留──是用在一份『貨物』上,至於他說的貨物,紀錄上只說今天下午會送達。」
      「貨物……?」
      「那麼,基於職務上的道德我得問問──你這個月來過得如何?游樹?」
      原本我想回一句:「與你無關吧?」,但這麼說似乎有點不禮貌,還是算了。
      「還好。」
      「是嗎?那你打算繼承令尊的遺志嗎?」
      「我沒興趣。」
      「嗯……那你對未來有什麼規劃呢?」
      「不需要規劃,沒意義。」我很乾脆,順道遞了杯禮貌性的茶過去。
      「……我明白了。」何律師點點頭,啜了口熱茶。
      「話說回來,何律師,我爸除了這些之外,還有說些什麼呢?」
      「沒別的,就這樣了,很抱歉耽誤了你這些時間,如果往後有什麼問題的話,請打名片上的電話給我。」何律師四指夾著一張樸素的名片給我。
      「嗯,我曉得了……那麼,何律師,我應該擁有可以不選擇依照遺囑來行事的選擇吧?」我說。
      「嗯……原本遺囑必須是要由本人親自執筆才具有法律上的效力……我是因為和令尊有些交情才選擇通融的──當然,你也有不遵照遺囑的權利,但就個人的意見而言,我還是會建議你多考慮一下,畢竟你父親並未交代假如你不接受這兩筆錢和『貨物』,這三者要怎麼做後續處理的事宜。」
      這關我屁事……
      我暗自在心中揣度了起來。
      按照老爸的個性,那個「貨物」想必是很麻煩的東西,麻煩到自己都掛了還必須交給兒子處理……再加上我也不怎麼想要那兩筆錢。
      「好吧,那我先等到下午的『貨物』送達,如果這件事對我來說很麻煩,我會自己解決,那兩筆錢就麻煩您捐給慈善機構。」我說。
      「明白了,那我等你下午的來電。」
      下午四點鐘的時候,門鈴準時響起。
      「快遞────!」
      門是這樣喊的。
      我帶著一支原子筆走出門外。
      「請問是游樹先生嗎?這裡,請簽收。」一塊簽名板出現在我的鼻尖前。
      我邊簽邊瞄著老爸口中所謂的「貨物」。
      是個巨大的長方形箱子,外面罩著一層防水布,長大約一點六公尺,寬大約五、六十公分左右。
      「謝謝,辛苦你了。」我將簽名板遞回去,運貨員笑著接下簽名板,點點頭向我致意就開著卡車離開了。
      我望著躺在玄關的巨大箱子,試著把它搬到屋內……很重,等拖到屋子裡時我已經汗水淋漓了。
      接著,我立即拿起刀子一股股地割著纏繞在防水布上的繩索,拆開厚重的防水布,露出來的……是一口黑色棺材。
      呃……其實我早該在何律師告知我的時候想到的──老爸從來不會將研究報告交給其他人,所以當何律師說老爸有把某樣東西留給我時,我就該提防了。
      我將防水布整個揭去,果不其然,是相當標準的長六角形黑色棺材。
      按照邏輯推理,老爸肯定是將哪隻吸血鬼/族給裝進棺材裡了,然後再將這隻倒楣的吸血鬼/族不負責任地扔給我。
      但事實上,也許是因為受到老爸潛移默化的影響,我還是對吸血族群(暫時這麼稱呼好了)抱有一點興趣。
      因此,我打開了棺材。
      ……我很想罵髒話,但這是筆記,還是別這麼做好。
      從知道內容物是棺材之後,我便一直在猜……這玩意是怎麼通過危險物品審核的?
      是個人偶。
      罕見的銀白色長髮、精緻的五官、緊閉的雙眼、陶瓷般的皮膚、如玉般的十指交扣,以睡美人之姿躺在棺材裡的少女型人偶。
      少女的身體並沒有一絲不掛,老爸還很貼心地幫「人偶」穿上淡藍色的連身洋裝。
      審核的傢伙肯定是認為「訂製」這玩意的人是個臭阿宅……
      想到這裡,我突然注意到老爸有沒有在棺材裡留下紙條還是什麼的,好歹說明一下這人偶是要幹嘛的吧?
      除了洋裝,老爸還做了件十分貼心的事,就是把一封信夾在棺材蓋子內側的綢緞之間。
      我拆了信。
      
      阿樹,你一定認為這是隻人偶吧?
      ……第一句話就讓我很想撕了這封信。
      別急著撕,當初爸爸見到這孩子的時候也很驚訝,雖然這種等級的外表在吸血族的世界裡算是正常。
      原來是正常的嗎?臭老爸。
      我想,你應該也注意到了,這孩子目前是處在休眠狀態,身體機能和新陳代謝都是停頓的,所以經過海關掃瞄也只會斷定棺材裡的是隻人偶。
      ……基本上,要不要讓這孩子醒來都看你的決定,因為這孩子所生長的村莊被屠盡了,這孩子的母親臨死前我答應會保護她,但……按照這時的情勢來判斷,我大概也活不久了,因此我把她交給你……希望你能好好保護她。
      
      別亂把責任歸屬推給別人啦!
      我知道你現在對我交付給你的責任感到很不耐、很麻煩,因為我沒當過一個好父親,因此現在我尊重你的決定──要不要讓這孩子醒來?
      但底線是,我希望你能把這孩子留在身邊,我已經委託何律師打理一切,我將到目前為止的財產全都交給你處理,想怎麼使用都是你的選擇,儘管我不認為錢能改變到現在為止的父子關係,不過……就讓爸爸任性這最後一回吧。
      你是個成熟的孩子,忍受老爸的任性直到現在,辛苦你了,也說一聲──老爸對不起你。
      這到底算什麼……我正要將信揉成一團,卻發現背面還有文字。
      看完這一句再揉掉也不遲。
      這孩子叫做「聖涵」,姓氏太長了,我想你也懶得記。
      PS:要讓這孩子醒來的方法,就是等月亮週期能量最強的那一天注入你的血液,可以的話,你接到信的此刻就可以開始存血了,冰箱裡有專用容器。
      看完,我毫不猶豫地將信揉成一團,朝房間裡的隨意一處──一丟。
      我有些賭氣地看著那口棺材……和那個「人偶」。
      過了半倘,我站起身去撥電話。
      
      「喂?何律師嗎?……是的,我是游樹,我爸給了我一個很麻煩的東西……但也很有趣,我決定遵照我父親的遺囑,請您往後定期將錢匯往我的戶頭……嗯嗯,謝謝,麻煩您了,再見。」
      筆記三:
      我打開冰箱,發現一個塑膠袋裡裝有一個圓筒狀的透明容器,此外,還有一套針具、幾條輸液導管、橡皮管和十幾個空血包。
      我將這些玩意拿出冰箱,全都扔在書桌上。
      緊接著,我立刻開始去翻那些我始終都沒碰過的……老爸的研究資料。
      老爸是個很龜毛的人,多虧他這個個性,讓我迅速在資料海中找到有關吸血族「休眠」的資料。
      ……看來,「休眠」並不是什麼輕易就能辦到的事,通常都是屬於較高階層的吸血鬼會使用,其用意為──避免權力過度集中。每當職位任期一到,便必須進入休眠,再令另外一名吸血鬼「甦醒」前來接替。
      進入休眠狀態的方法,就是將吸血鬼自身的血液抽離身體,換上另一種特殊血液:「凍血」(筆注:指活動力低微的血液,製作過程繁瑣複雜,持有者通常是高位吸血鬼。),但換血過程必須嚴格監控身體狀況,比例弄個不好,很可能就會使肉身灰飛煙滅。在吸血族的鬥爭歷史中,也有不少領導人被利用此種方式進行暗殺,兇手的理由相當無辜:「一切都是意外。」
      也因此,吸血族的世界變得越來越獨裁,因為領導人通常都不願意照規定進入休眠,政權的更替幾乎都得靠叛亂。
      至於「甦醒」就輕鬆多了,只要注入大量的人類血液就行,但就跟老爸信裡說的一樣,必須在月亮周期最強的那一天──也就是滿月的那一天。
      吸血族──或許該說世界上的非人類種族,都很崇拜月亮。日本神話中的月讀命、印度神話裡的蘇摩、希臘神話的阿蒂蜜絲等等……其形象很多都是融合異種族的月亮信仰而來──至今也有不少歷史文獻顯示,人類與異種族之間的對立,就是從這裡開始的。(因為人類主要以太陽崇拜為主。)
      
      ……替自己抽血真是一大挑戰,幸虧老爸給我的,是一款會自動抽出設定血量的高科技簡易針具。
      說來諷刺,當初會開發這一套針具,是一批有錢人委託科學家設計的,目的很變態──這群人圈養了一些吸血族人來當做發洩獸慾的對象,但要人來替自己抽血來當獎品實在是有點傷自尊。沒想到這套針具在社會上獲得不錯的評價,才開始普遍了起來。(基本上,買家都是妓院或是人口販子,真正應用在醫療上的不多。)
      滿月前這兩星期,我所做的事就是吃喝拉撒睡讀抽血,並盡可能無視那口棺材的存在──是的,其實我也想過把這棺材立起來打開,不失為一樣精美的藝術品,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不想這麼做……有人會把木乃伊當做藝術品嗎?可能會,不過當年可是繪聲繪影地說,正是圖坦卡門王的詛咒才讓鐵達尼號連同淒美的愛情故事一齊沉入冰冷的海底的。
      ……不過,棺材再怎麼無視,在我的房間裡存在感還是很強烈。
      我總是沒來由地打開棺材,望著「內容物」發呆發到兩個小時以上再蓋起來,然後繼續無視。
      但每天下床就是會不小心踢到,痛不欲生的腳趾適時地提醒我不要妄想能無視這口棺材,因為血還是一直在抽……真是矛盾。
      來個題外筆記,這段時間裡看完了一些老爸對於吸血族的基本概念。
      老爸似乎從吸血族的血液樣本裡找到了一些端倪,關於「吸血族為何要吸血?」老爸在血液中找到幾隻不同的「病毒」,但這些病毒一離開吸血族的身體便會消失殆盡,因為這種特性,困擾了老爸很長一段時間。而這些病毒似乎是與生俱來的,它會降低吸血族血液中的血球壽命和骨髓的造血機制,並刺激腦部腺體分泌激素,催發出飲血的欲望,病毒活動週期對準了月亮週期,當病毒活躍到最高點時,正是望月日。
      飲血目的有二:一是代替骨髓補充不足的血球,二是提供這些病毒養分。
      但為什麼這些病毒在人體身上便會失去作用就不得而知了。不過,歷史上的確有不少人類「歸化」成吸血族的案例,這方面似乎跟吸血族發達的「犬齒」有關……在這裡就先不談。
      但這些病毒並不是完全對吸血族有害,經過長時間的觀察,老爸發現這些病毒會以極慢的速度跟吸血族的血液「融合」,而這正是吸血族逐漸轉變成吸血鬼的重要關鍵!
      唯一的遺憾,就是老爸沒能破譯出這些病毒的病毒株,找不到「永生」的關鍵,但我由衷認為這是幸運,按照目前人類的行為來看,人類還是不要得到永生為好……
      而吸血族是在幼年付出極高的死亡率才得以「永生」。
      今晚是滿月。
      我在棺材周圍吊上血包點滴,數條輸液導管連結到棺材裡,數條鮮紅向下蔓延,一點點地注入少女的身體裡。
      過了大約一小時,血乾了。
      別看我,我可是好好把老爸指示的劑量給吊上去了。
      我看著少女,正在內心嘀咕老爸究竟有沒有寫對資料。冷不防,她的手指突然抽動了一下。
      接著,一股淡淡的血色慢慢擴散到少女的臉龐和四肢,微弱的鼻息開始從鼻腔中流出,胸膛也漸漸跳動起來。
      最後,睜開了眼。
      紅色的……瞳孔?
      少女看著我,用輕輕的語調說出第一句話:「請問……你是人類嗎?」
      聲音其實不錯聽。
      「是啊,我是。」我漫不經心地回答……因此,下一秒我就後悔了。
      周圍所有導管全都被扯開,一股夾雜著死亡預告的香氣朝我撲來。
      ──我的頸部……被咬了。
      燒灼般的劇痛讓我痛恨起老爸幹嘛不去被吸血族咬一咬,先放在研究資料裡提醒我一下嘛……見鬼了超痛!
    ……但是,不到兩秒鐘的時間,劇痛突然變成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快感。
      我只能這麼說。
      因為我感覺到下半身鼓脹了起來,就像在床上跟某個異性瘋狂做愛一樣……我的呻吟聲不由自主地喊出,然後──
      「咦?」的一聲,所有感覺如潮水般退去,一點痕跡都不留,只留下跪在地上的我拚命喘息。
      「我……咬成左邊了?」
      我使勁抬起頭瞪著少女。
      「……妳搞什麼鬼啊……剛睜開眼就咬人?」我按著還在滲血的頸部。
      ……頭有點暈,不知道被吸走了幾百毫升的血。
      「左邊!我剛剛是咬左邊嗎!」少女驚恐地搖著頭昏腦脹的我──莫名其妙──我甩開她的手。
      「靠!妳休想再咬我另外一邊啦!」我大吼,順道保護好我另外一邊的脖子。
      其實……被吸血的滋味挺不錯的,但基於禮貌上的問題,我還是推開了她。
      「……對不起啦,我實在太渴了……今天是滿月啊……」看來我不顧一切的大叫嚇到了這位吸血族女孩,她的身體和聲音退縮了不少,已經沒有意思要咬我另一邊的脖子了。
      等一下?左邊的脖子?
      「不好意思,借過。」我站起身,越過愣在原地的少女。
      我開始翻找著老爸留下來的資料。
      第三類──吸血族的吸血習慣。
      長久以來,吸血族逐漸有了獨特的吸血文化,根據吸血的部位可以推測是何種涵義……(後省略)
      一、手腕:
      此為最紳士的吸血方式,當吸血族要吸食陌生人或點頭之交的人血時,經過被吸食者同意(有時狀況緊急會不理會被吸食者意願),會自手腕取血,透過吸血族的「唾液」辨識出部位時,類似麻醉藥的液體會進入創口降低被吸食者的痛楚……(後省略)
      二、手臂:
      吸食手臂上的血液時,代表吸血族此時對血液的生理需求度不高,飲用此處人血如同人類的下午茶或是點心一般,唾液會帶給人類些許快感和輕微的美好幻覺以達成互利……(後省略)
      三、右處頸部:
      此為攻擊性最高的部位,唾液會加快獵物體內的血液流速,加速獵物死亡,直至血液乾涸……(後省略)
      四、左處頸部:
      與右處頸部的意義大相逕庭,吸食左處頸部血液對吸血族而言代表著「交合」,唾液會刺激雙方性慾,吸血族若是有意願,亦可將病毒從此管道注入,被吸食者有一定機率歸化為吸血族(機率端看吸食者強度)。在人類與吸血族和平共處的時期,洞房當夜運用此方式可彼此交換血液,此行為稱做「共生儀式」,此後,吸血方必須以對方血液為食,被吸血方則能獲得永生……(後省略)
      雖然頭痛得要死,但我還是張大了嘴巴。
      我緊捏著資料,有點尷尬地看向愣在原地的少女。
      ……這下事情大條了,到底是我強暴她,還是她強暴我?
      筆記四:
      「「……對不起。」」
      我和少女同時向對方低著頭說。
      雖然我們互相道歉的理由只相差兩個字:
      「對不起,沒經過你的同意就吸你的血……」
      「對不起,沒經過妳的同意就讓妳吸我的血……」
      氣氛再這麼尷尬下去也不是辦法。
      「那個……我叫做游樹,我爸爸叫做游季德──妳認識嗎?」
      少女點點頭,回答說:「嗯,游教授曾經領導我們一族的抗爭活動……但是……」
      鐵定是被鎮壓了吧?
      從十九世紀開始,世界各地都有不少為吸血族的不平等而出現的抗爭,初期還頗有斬獲。不過到了二戰,在超強吸血鬼──阿道夫.希特勒與墨索里尼的崛起之後,短短六年的時間內,席捲歐陸,還與遠在太平洋的大和吸血族結盟,一齊對人類展開大規模的反抗。
      好不容易結束戰事,站在人類方的吸血族原以為有更多的談判籌碼,但在激進份子的催化之下,人類與吸血族又陷入長期的對立……北約集團以及華沙集團──表面上掩飾成資本陣營與共產陣營相對立。
      儘管到了現在兩族的熱、冷兩戰已經結束,但經過這兩場大戰的洗禮,社會上對吸血族群的信任和認知都已經崩潰殆盡,一些道聽塗說的謠言反而取而代之成為主流價值觀。
      隨著吸血族逐漸在世界各地被迫放棄軍事籌碼(大多是高位吸血鬼所為),一些和平抗爭也開始萌芽,尤其是以人權著稱的北歐各國,不過照目前的社會態勢來看,面對抗爭,各國政府目前主要還是採取強力鎮壓的手段。
      
      
      最終導致這名少女出現在我家。
      「不說這些了,你是游教授的兒子嗎?他現在人在哪裡?」少女睜大了雪亮的眼睛。
      「我爸已經去世了。」
      「噢,真是抱歉……」少女捂住嘴巴。
      「……其實,沒必要在我面前特地去避諱有關我爸的話題,搞不好妳見到他的時間比我見到他的時間還要多。」
      「這怎麼會呢……?」
      看來老爸在吸血族當中還挺受歡迎的嘛……
      「在我爸留給我的信裡有提到……妳叫做聖涵?」我問。
      「嗯,聖涵.托倫特雷斯.夏蘭若爾德……」
      「夠了夠了,我以後就叫妳聖涵就行了,可以吧?」我連忙阻止少女再繼續唸下去。
      「好啊,我聽說人類世界裡能稱呼對方名字的人都是很親密的,畢竟我們都……」
      妳臉紅個鬼啊!
      「……大部分的國家是這樣啦。」我說。
      「那我以後叫你阿樹,好嗎?」
      「……隨便啦。話說,妳是從哪個國家來的啊?」
      聖涵說了個國家名稱,恕我不能公開。
      「嗯……那妳的中文說的可真好,撇開外表的話還看不太出來妳是外國人。」
      「因為全族人當中我學得最快。所以在抗爭失敗前一晚,游教授才接受我母親的委託……」說著說著,聖涵竟然哭了出來。
      我遞了面紙過去。
      「……那妳不怪我擅自把妳叫醒?」我有些不安。
      沉睡能夠凍結痛苦,如果我就這麼解凍的話……
      「不、不,我很感謝你那麼快就把我給叫醒,對我們來說,沉睡只是一瞬間的事而已,要是對我而言過了一瞬間,世界卻過了幾百、幾千年……我就會覺得……爸媽和族裡的大家都離我好遠……」
      「……告訴我,為什麼我爸會離開,他應該要戰到最後一刻的。」
      「阿樹,你爸爸並沒有離開,他是被人強行拉走的,要不是他好幾次利用人際手段處理每一次鎮壓,我們會死得更慘的。」
      「……但到最後,還不是什麼都失去了?你們的目的有哪一項達成了嗎?統治階層還是由高位吸血鬼把持、社會上對吸血族的聲音仍舊充耳不聞、不平等的法律還是繼續施加在你們頭上……弄到後來連我爸也賠上性命。」我冷冷地說,一股無名火起。
      「你怎麼能這麼說……?」聖涵正要反駁,但某種狀況打斷了她。
      「咕嚕咕嚕……」的聲音響徹了整間房間。
      不消說,聖涵一臉尷尬地看著我。
      「……我爸留下來的資料說,幼年吸血族的飲食習慣跟人類無異,這是真的嗎?」
      聖涵點點頭,又小心翼翼地問:「那個……我也渴了,請問可以吸你手腕上的血嗎?」
      我站起身回答:「稍等一下,我出去買吃的……妳還有什麼需要的嗎?呃,從那口棺材的構造來看,裡面應該沒有所謂的換洗衣物吧?」
      鐵定是沒有的,我猜當時狀況緊急,老爸恐怕也沒想這麼多──我去書桌找了張便條紙和一支原子筆。
      「把需要的衣服和私人物品……樣式、尺寸、品牌啥鬼的通通都寫上去,我出去幫妳買。」
      聖涵接過紙筆,不好意思地看了我一下,提議道:「其實,我自己處理就好了……」
      「笨蛋,妳是要怎麼處理啊?這裡可不比北歐,你們吸血族在東方國家的地位可是很卑微的……順便說一下,妳住在這裡的這段時間,沒事不要隨便出門,妳的外表太顯眼,一下子就能看出妳是吸血族……在這個國家,吸血族人是可以被公然買賣的,出門會有很多危險。」我警告著聖涵。
      「我…我知道了。」
      「那在我回來之前,給我老老實實待著。」
      
      我開車到附近的百貨公司裡去購買聖涵需要的東西。
      「……沒想到聖涵發育得這麼好啊,穿著那套洋裝根本看不出來……」當我盯著有關胸罩的樣式和尺寸的時候,不禁喃喃自語了起來。
      「女朋友要的?」專櫃人員一臉狐疑地瞪著我。
      「對啦對啦。」我不耐地說,其實心裡想死得要命。
      「紙條上面有附註女裝耶……需要我幫你挑嗎?」
      「麻煩妳了。」我發現自己開始迴避起路人的目光──通常會來這個專櫃的,要嘛是女孩子一個人,要嘛是情侶和夫妻成對進出……我的存在相當突兀。
      過了不久,專櫃人員將所有東西交給我。
      「好了,紙條上寫的衛生棉和之類的生活用品也找來了……還有,年輕人以後不要玩得那麼瘋。」專櫃人員語重心長。
      ……八成是以為我「弄破」了「女朋友」的衣服,臨時沒有可供替換的衣物才慌慌張張出門買的。
      「啊?喔……明白了。」除了這麼回答,我還能怎麼辦?
      接著,我捧著大包東西到地下一樓去買吃的。
      這個時候購買食材似乎不怎麼妥當,所以我買了沖泡類食品和微波食品代替,還順道買了些可以隔夜放的麵包當明天的早餐。
      
      開車回到家裡,我打開門,看見聖涵好端端地坐在床邊看著我書架上的書。不知怎麼地,心裡響起石頭落地的聲音。
      「你回來了……抱歉,我擅自就借來看了。」聖涵慌張地闔上書本,那厚厚一本是原文版本的《三國演義》。
      「沒關係,我想妳也沒別的事好做。」反正見不得光的書都藏在別的地方。
      我把食物包放到流理台上,把衣物包放到床上。
      「妳看一下是不是妳要的。」
      聖涵稍微翻了一下衣物包,滿意地點點頭道謝。
      「晚餐就委屈一點──吃這個吧,要說對你們吸血族而言……這個國家的優點也就只有這個了。」我小幅度地揮著手中的泡麵。
      我花了點心神教聖涵怎麼使用熱水器、乾麵和湯麵的差別、湯包和醬包不同的使用方式……雖然有點煩,不過一旦聖涵會了,往後就會少很多麻煩。
      「抱歉,今晚就只能請妳吃這個。來不及煮飯,外賣也休息了……」我在一團熱氣中對聖涵說。
      「不會啦,這叫泡麵的東西很好吃。」聖涵也在一團熱氣中回應我。
      晚餐就這麼草草結束之後,聖涵跟我討了手腕上的血吸,我伸出手腕。
      ……剛開始有些灼痛感,但到後來,就只感覺到好像有什麼東西從體內流出去而已。
      「……謝謝,要是渴過頭,我們是會毫不留情地殺了獵物的。」聖涵揩揩嘴巴,將留在嘴角上的血跡送入口中。
      「是喔。」我看著手腕上的兩個齒洞──現在已經逐漸癒合,吸血族的唾液果然有效果。
      按照聖涵所言。難怪無論吸血族地位有多麼低下,政府還是得定期送上定量的血液……但也利用這種方式牢牢控制著吸血族人,只要藉口他們因血而失去理智──就能正大光明地進行屠殺。
      「請問……阿樹,我能去洗澡嗎?」
      「當然,那間就是淋浴間。」
      聖涵抱著睡衣和盥洗用具去了。
      趁著聖涵去洗澡的時間裡,我又多翻了些老爸的資料,但沒有找到什麼即刻性的資訊。
      「阿樹……」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意識到聖涵在背後叫我,我轉過頭,看見她手上拿著……吹風機。
      「吹頭髮?」我愣了一下。
      聖涵有些害臊地點點頭。
      「真拿妳沒辦法……」
      最後,由聖涵坐在床邊拿著鏡子,我則以跪姿在床上拿著吹風機。(因為我爸和我都沒有這方面的困擾,所以家裡沒有梳妝台。)
      「難道阿樹有交過女朋友嗎?怎麼……唔。」
      我謹慎地捧著聖涵星光般的漂亮長髮,保持一定距離把頭髮弄乾,途中為了避免頭髮糾纏在一起,還先用手指輕輕地梳開。
      「抱歉,讓不熟的人碰頭髮,感覺一定很難受吧?」
      「不……很舒服……」
      「其實我沒交過女朋友,只是上生物課時注意聽而已,當時老師教到熱對蛋白質的影響,有稍微提到對付頭髮的方式。」我笑著說。
      「嗯……」
      聖涵決定閉上眼睛相信我的技巧,好好享受頭髮服務。
      ……我盡量不去看聖涵睡衣的最上面──釦子沒扣的地方。
      解決完頭髮後,由於我連續被吸兩次血,聖涵也想早點睡,所以共同決議熄燈睡覺。
      聖涵說要回到棺材裡睡,我也沒有阻止,逕自倒在床上,度過我們相遇的第一個夜晚。
      ……其實,聖涵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堅強。
     
      因為在往後數個凌晨裡,我在睡夢中隱約聽到棺材裡傳來一陣又一陣的低聲啜泣。
      筆記五:
      聖涵在家裡也住了差不多一個月,期間我們發展出不少共同的默契。
      比方說,做菜的時候千萬不可以用大蒜爆香,否則聖涵的眼淚、噴嚏就會開始氾濫,要是不小心吃到大蒜就會沒命。(老爸的資料是這麼說的)
      白天必須將窗簾給拉起來,能拉多緊就多緊。如果聖涵意外照到和煦的陽光,皮膚就會嚴重灼傷。(當然,我沒有勇氣做這項實驗,只是臆測。)
      十字架的功用倒是被高估了,聖涵表示,看到十字架頂多讓她心驚肉跳一會兒而已,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效果,但我還是將老爸留下來的──各式各樣的十字架──通通拿去當舖賣了。(主要是因為材質值錢。)
      現在聖涵還是照三餐吸我手腕上的血,下午茶和宵夜則是手臂上的血,奇怪的是,原本被吸血會產生的貧血現象已經逐漸改善了,或許是聖涵的唾液在不知不覺當中改變了我的造血機制。
      大部分白天的時候,聖涵都躲在棺材裡睡覺,精神好時,就會跟著我整理老爸留下來的龐大資料。
      有時候我會在晚上開車帶聖涵出門,因為老是把她悶在家裡也不是什麼好事。現在問題來了,如果把聖涵的外表移到漫畫裡的話,不失為一位超人氣角色,但要是出現在現實,雖然聖涵很漂亮,不過漂亮過頭的話就會顯得突兀。
      所以,聖涵出門都必須有兩樣裝備──帽子和外套,主要是用來遮住那頭銀色的長髮。
      很麻煩,但我只能說抱歉。
      「不,謝謝你為我這麼費心,阿樹。」在一間沒什麼人的咖啡廳二樓,聖涵邊看著落地窗外的街景邊對我說。
      我不表示意見,只顧著喝自己的咖啡。
      我們之間其實沒什麼話題,我和聖涵都很少去提對方過去的事情,對我們來說,小時候到現在可沒發生過什麼好事……或許聖涵還好一點吧。
      「欸,阿樹。」低著頭把巧克力蛋糕切成小塊的聖涵突然開口,「我們……這樣算是戀人嗎?」
      戀人?
      我很訝異自己竟然對這個詞沒什麼反應,大概是我沒辦法去硬是去定義看起來簡單實際上卻很複雜的東西吧?
      「也許吧。」我這麼回答。
      這也不是隨便說說的,聖涵大老遠地被空運來這裡,原本住的地方被剷平,除了我之外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加上這個國家的立委們一天到晚拿吸血族群開刀……這已經不是「近水樓台先得月」了,而是月亮根本就在自己家裡。
      但是,如果聖涵還有其他地方可去的話,還會選擇我嗎?這是個很有趣的問題。所以,我才語帶保留。
      要說我完全對聖涵沒有感覺是騙人的,孤男寡女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就算原本對對方深惡痛絕,這種情緒還是很有可能會被時間磨平的,接下來就看「患難見真情,日久見人心」──見的是什麼情、什麼心了。
      我不理會聖涵露出開心的表情,逕自站起身,說了一句:「我去一下廁所。」咖啡有利尿的特性在。
      在我拉上褲檔拉鍊,轉身準備出去的時候,看見一共有三個人在廁所裡注視著我。
      一個彪形大漢站在門口,似乎要阻擋我的去路,另一個是身型較為嬌小的少年,雙手抱胸,背靠在牆壁上,笑吟吟地看著我。
      「你好,久仰了,游樹同學。」原本坐在大便斗旁台階上的女子站起身,向我伸出手……好高,大概有一百八。
      「呃……」先不說他們怎麼會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廁所裡,我看著女子伸出的手,有些猶豫。
      「拿去。」靠著牆的少年笑著,塞給我一包濕紙巾。
      「……」我接過濕紙巾,擦拭手掌了起來,這時我才發現──他們三個人都穿著不同規格的黑色大衣。
      女子的手還維持著原本的姿勢,基於禮貌,我用完濕紙巾便握住女子的手。
      「用這麼奇怪的方式跟你打招呼還真抱歉,因為這一個月來,你簡直是跟那隻吸血鬼形影不離,想要製造個單獨談話的契機都沒有。」女子笑著解釋。
      「你們是誰?」
      「吸血鬼獵人。」女子毫不避諱,「就如你所知,我們的權限高於任何執法人員,如果必要的話,我們可以在一秒之內殺了這間咖啡廳所有人,希望你能好好配合。」
      糟糕,聖涵!
      我朝門口衝去,大漢卻把我給推了回來。
      「擔心那隻血族女孩?別擔心,我們有派另外兩位同伴監視……順便保護她的安全。」
      現在激動也於事無補。
      「……吸血鬼獵人找我有什麼事?」
      「你是游教授的兒子是吧?據說令尊生前委託你照顧那隻血族?」
      「……是又怎麼樣?還有,我不太喜歡用『隻』來稱呼吸血族人。」
      「是嗎?無所謂,聽好了,其實我們不是針對你,但你就這樣大剌剌地帶著一隻血族……」女子瞇細了眼睛。
      「總之,我們並沒有惡意,不過現在在吸血族群之間──尤其是沒有力量的吸血族人──流傳著一種病毒。」少年突然插嘴。
      女子似乎對自己要說的話被打斷感到有些不滿,但少年說的話卻又精準地切中重點,只好讓他繼續說下去。
      「這種病毒會破壞吸血族人的吸血週期,讓他們失去理智,不管吸了多少血永遠不會感到滿足,就像變成了一頭不受控制的野獸一樣……現在東部地區已經出現一些病例了。」
      「──沒錯,所以,現在政府已經明確地下達誅殺令,在找到病毒疫苗之前,都必須殺死感染者。我們會來找你,就是希望你能好好看住那隻血族女孩……畢竟在這座城市裡,我們能得知最完整資訊的血族就是你身邊這一隻,我們可不希望西部這裡的第一病例就是你造成的。前幾天,所有通往東部的交通路線都被封鎖了。」女子答腔。
      「但在吸血鬼獵人之間,大家都一致認為這沒有什麼效果,頂多拖延時間而已,因為血族感染者能獲得成年吸血鬼的體質……不幸中的萬幸是,他們只能在夜晚行動,給了人類很多準備的時間。」少年接著說。
      「……你們到底想說什麼?」我終於忍不住開口,眼前這群人各說各話,根本搞不清楚他們的目的。
      「──這已經是很紳士的行為了,游樹同學,我們只是想提醒你,如果那女孩出現高燒、咳嗽,或是突然對血液失去食慾……請代替我們立刻殺了她,還有,這段時間儘可能不要出門,一旦出了門,我們就無法保證她的安全囉。因為這座城市裡還有許多激進派的『同事』,是逢血族就殺的……你好自為之。」
      女子笑了笑,轉身帶著少年和大漢走出廁所──這時我才發現,廁所的門鎖被整個「扯」下來。
      「等一下!」我叫住那名女子。
      女子停下腳步,回過頭,微笑中帶著淡淡的疑惑。
      「為什麼,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女子「哼」的一聲笑出來,似乎有些不屑。
      
      「我和你父親有過幾面之緣,以前實力還不成熟時,我不小心被俘虜了……是他救了我一命,我現在只是來還這個債而已……誰知道他居然去世了呢?聽說還死得很諷刺……不過,我真要說,你和你父親來真像,都已經被血族背叛到這副德性了,卻還是毫無保留地支持他們,真不曉得你們這對父子在想什麼……」
      我在帶聖涵回去的路上都沒有說話,聖涵以為我在為什麼事情生氣,但我搖搖頭。
      回到家裡,按照慣例,現在已經是聖涵要準備進棺材睡覺的時間(大約凌晨兩、三點左右),不過她今天似乎對睡眠失去了興趣。
      「……怎麼了?」我看著呆站不動的聖涵。
      「阿樹,你還記得……今天是滿月嗎?」聖涵抬起頭,我嚇了一跳──就算平常聖涵老是跟我討血喝,表情也沒有這麼飢渴難耐過。
      「難道妳……忍了一整晚?」
      她點點頭。
      「抱歉,我都沒注意到。」我連忙伸出手──但聖涵卻搖頭拒絕。
      「不……我不想喝這裡的血。」
      「咦?」
      「是這裡的。」聖涵勾出一個頑皮的笑容,膨脹起來的犬齒咬住我左邊的脖子。
      回過神來,我發現自己正平躺在床上望著躺在我左邊、睡衣只穿上半身的聖涵,至於為什麼我知道她只穿上半身睡衣?因為她緊貼著我一半的身體。
      「因為阿樹都不主動一點……剛剛其實沒有吸多少喔。」
      聖涵又再度朝我的脖子咬下。
      筆記六:
      要說之後的日子要用一個字來概括,那就是──「溼」。
      老實說,我從來沒想過聖涵竟然會主動向我求歡……總之,只要是家裡能容納兩個人的地方,我們都試著做過了。
      另外,儘管聖涵沒有主動問,卻不可能不會看出我到底在煩惱些什麼,在這段日子裡,聖涵都有在看新聞和上網,也都清楚外頭出了什麼事,不過她似乎是不想給我製造壓力,所以都閉口沒說。
      但我也不會就這麼打算隱瞞下去。
      在某一天,我和聖涵一起泡在浴缸裡,她的後背緊貼著我的胸口。
      我跟她說了那天在咖啡廳遇到吸血鬼獵人的事。
      「阿樹……」
      「不要擔心,不管出了什麼事我都不會丟下妳不管的。」我安慰著她。
      聖涵微微轉過頭,看著我。
      「不,我要你答應我,要是我真的變成他們口中的樣子……你要毫不猶豫地殺死我,好嗎?」
      「……妳真的認為我下得了手?」我苦笑。
      聖涵低著頭,像是提出了一個強人所難的要求似的(實際上也是)。
      以前我總覺得電影、連續劇、動畫裡演出的這種劇情很荒謬──不過就是一刀或是一槍下去罷了,豈知在現實中還真的挺難下手的,看來我一直都自認冷血的個性要被顛覆了。
      我拍拍聖涵的肩膀,示意我要起身。
      「冰箱裡的食材沒了,我待會要出去買,有沒有什麼東西是妳需要的?」我一邊用毛巾擦頭一邊問。
      聖涵搖搖頭,只說:「我只希望你能快一點回來。」
      我點下了頭──卻沒想到我連要履行這個簡單的約定都沒辦法。
      街上很荒涼,也充滿了肅殺之氣。
      正如先前獵人所說──病毒已經擴散到西部這邊來了,自從聽了附近的鄉鎮慘遭「帶原者」摧毀……現在城裡的人個個都陷入瘋狂──不,整個國家都瘋了,現在除了軍隊,連普通老百姓也是見了吸血族就殺。警備系統成了一張破紙,警察的想法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畢竟現在還沒能找到能治療這種病毒的疫苗,總結來說,正如同當初黑死病橫行歐洲大陸的時候一樣──只能用最極端也是最簡單的方法來解決這些「病患」和「高危險群」。
      獵殺吸血族似乎成了全民運動,其中也有不肖份子趁機作亂。
      我便看過一次。
      那時候也是像這樣的夜晚。我路過一條暗巷,看見一群青少年正在輪暴一名吸血族少女,她的嘴巴被醜陋的陰莖塞住,連慘叫聲都發不出。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想起聖涵,便不自覺地跑過去要他們住手。
      「反正強暴吸血族人,法律也不會判太重啦,我們又未成年……欸,不要在那裡耍清高了,要不要來試一試?」其中一個人說。
      看著他們如野獸般的眼神,當下只閃過一句:「他們已經沒救了。」
      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我的印象已經模糊了,好像是其中有幾個人有攜帶球棒,就放在他們腳邊。
      回過神來,我發覺自己全身痠痛,站在一堆頭部和胯下已經血肉模糊的屍體中央。
      我不停地喘氣,手一鬆,球棒撞擊到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響。
      那名受害的少女雙眼充滿恐懼和一些無機質的情感,我蹲下身體,遞給她一條手帕,說了聲自己明明知道沒用的:「對不起……」
      少女只試著發出一些嗚咽聲,拉緊衣衫不整的自己,拚命往牆角裡縮。
      從她的行為和反應來看,她已經對人類完全失去信任了。
      我只得留下手帕起身,轉身離去。
      最後,我用眼角餘光看著少女緩緩靠著牆壁站起來,蹣跚地朝巷口走去。
      那名少女探出頭,接著走到路中央,出乎人意料之外的事情就發生在這一瞬間──少女回過頭,對我露出一個慘淡的微笑,開口說了一句話,就在這一瞬間,一輛車便把這一切撞成一整攤的血肉。
      我的腦袋頓時開始空轉,朝那一攤血泊衝去,肇事的車輛卻連減速的意思的沒有,就這麼揚長而去。我呆呆地望著渾身是血的少女屍體。
      鮮血逐漸蔓延至我的腳邊,但讓我震驚的不是這個,而是在那被撞得有些扭曲的四肢……她手上還握著我交給她的手帕,直到生命的最後,她只願意保留這樣東西。
      那一晚,我在聖涵的懷裡痛哭了一整夜。
      我捧著一整袋的食材抄捷徑走地下道──原本這裡是吸血族人聚集的治安死角地帶,但最近屠殺吸血族人的狀況越演越烈,所以現在地下道中沒有半個人,死氣沉沉。
      地面留有些碎布和折毀的器械,牆面上甚至還有些發黑的血跡,讓人覺得不舒服的暗黃色燈光不停地閃爍著。
      我加緊腳步,想要儘快離開這個鬼地方。
      正當我要走上出口階梯時,一道人影擋住了我的去路。
      是一個「帶原者」。
      我不禁後退了幾步──那個模樣實在太過駭人,以往,我看到資料照片和影片都是以「帶原者」的屍體居多,但活生生的……
      紅色的瞳孔放大數倍、溼黏的頭髮、血肉模糊的臉龐、無力下垂的四肢……雖然噁心,不過也讓我不禁懷疑──這些傢伙是怎麼讓吸血鬼獵人和軍隊感到頭痛的?
      下一秒我就知道了。
      「帶原者」以不遜於成吸血鬼的速度朝我撲了過來,我手中的食材脫手飛出,我反射性的一腳,踢飛那名「帶原者」。
      我掙扎著站起來,按著腹部──好痛!要是我身後是牆壁的話,早就被這股衝力給壓碎了。
      我環顧了下四周,沒看見那名「帶原者」,只隱約聽見「呼嚕呼嚕」……如同野獸般的喘息聲。
      我抬起頭,看見「帶原者」正攀附在地下道的天花板上瞪視著我……我當然不會就這樣坐以待斃,我從外套內袋裡掏出一把銀製匕首,先前為了確保自己能夠應付像眼前這種情況,就瞞著聖涵偷偷訂製了一把──因為我知道大部分的非人種族都十分懼怕銀。況且根據可靠的資料顯示,「帶原者」身上的病毒並沒有讓他們免於銀製品的威脅。
      看到我手上的匕首,那隻「帶原者」似乎遲疑了一下,但還是躍下天花板,試探性地靠近我。
      老實說,我對怎麼使用武器是完全的門外漢,而對手是實力足以和成年吸血鬼抗衡的「帶原者」,要不是這些「帶原者」已經喪心病狂,不然我恐怕在一瞬間就倒地了。
      ……看來這名「帶原者」想要蠻攻──他直直朝我衝過來,我揮出銀匕首,卻揮了空,揮空的代價就是我的肋骨好像裂了。
      我滑出幾公尺遠,全身的劇痛和所剩不多的力氣拚命告訴我:已經沒有機會逃跑,只能把命賭在下一次攻擊。
      對方似乎對即將到手的獵物命運相當篤定,全身上下散發出興奮的氣息。
      「阿樹!」
      在這時候聽到聖涵的聲音讓我以為自己幻聽了,但實際上聖涵真的出現在地下道的另一頭。
      「笨蛋!妳來這裡幹什麼!?」我吼出聲,卻同時注意到「帶原者」似乎對聖涵的出現感到困惑。
      我抓住機會,不顧一切地重新舉起匕首,刺進「帶原者」的後腦杓。
      刺、再刺、又刺!
      聖涵有些恐懼地看著我拚命捅著那名「帶原者」。
      直到我攤坐在地上好一會兒,聖涵才敢接近我。
      「銀……」聖涵囁嚅。
      我連忙將銀匕首收回外套裡。
      「……妳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阿樹……你的傷……」聖涵蹲下身看著幾乎渾身浴血的我。
      「不礙事,血基本上都是那傢伙的。」我低聲說。
      這時,地下道出口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由於我背對著出口,只能從聖涵的表情推測到底是誰走進地下道──能讓聖涵露出如此驚恐的表情。
      我回過頭,也呆住了。
      十幾名「帶原者」步入地下道,可能是我剛剛流的血把他們給引過來了。
      照我現在的力氣和傷勢根本沒辦法應付或是逃走,聖涵身上也沒有成年吸血鬼的力量。
      我正想開口,聖涵卻緊抱著我的頭部。
      「別說話,阿樹,我是絕對不會只讓你一個人死的……」
      我垂下手臂,不知道該怎麼回應聖涵。
      正當我們打算接受命運的安排時,命運又開了一場玩笑。
      嘰──嘰──嘰──
      數道尖銳物品劃過地面的聲音,緊追在後的,是切割肉塊特有的「啪剎」聲。
      不到一眨眼的時間,十幾名「帶原者」頓時灰飛煙滅。
      我睜開眼睛,聖涵也鬆開抱緊我的手,同時望向「救命恩人」。
      是一名全身上下裝束都是黑色的少年。
      輕微的「嗡……」,他的雙手顫抖了一下,好像是收回了什麼東西。
      少年注視著我們──他的眼神很冷,不帶絲毫情感,彷彿只要將任何算得上生命的東西交到他面前,他能毫不猶豫地下手一般。
      我還來不及道謝,他便舉起「手臂」──直指聖涵。
      我這才發現,這名少年的兩隻手臂,竟然都是銀製的!
      「這個女孩……是吸血族對吧?雖然現在看上去沒有染病,但是卻在『防疫等級』最高的區域裡……勢必要排除了。」少年淡淡地說。
      「等…等一下,你究竟是……」我伸手護在滿臉驚恐的聖涵面前,急著解釋。
      「慢著!」
      少年背後竄出一道人影。
      一隻手掌頃刻間拍在少年的肩膀上。
      「妳是……吸血鬼嗎?」少年一轉身,不由分說,一拳揮了過去。奇怪的是,明明是對空氣揮拳,牆壁卻爆出巨響,出現好幾道裂痕。
      那道人影擋在我的面前。
      「銀拳配合銀絲……真是可怕的組合,但你我間的格局可是差遠了……獵人小鬼。」人影的身分是個美麗的年輕女子,乍看二十出頭,卻有著十分成熟的氣息。
      「妳……看起來很強。」少年握緊拳頭。
      「是啊,只要我想要的話,你的腦袋可是會在下一秒就出現在我的手上喔,別對這兩個孩子出手,我會乖乖讓你走。」女子笑著說。
      「……」少年瞪了女子一眼,便識相地轉身離去。
      確定少年走遠後,女子笑吟吟地看向我和聖涵。
      「抱歉,讓你們受驚了,我送你們回家吧。」女子親切地對我們說。
      這到底是……
      筆記七:
      
      女子送我和聖涵回到家門前。
      「小姐,我想跟這位少年單獨說點話,可以請妳先進去嗎?」女子說。
      對於女子的要求,聖涵有些擔憂地看著我。
      女子看出聖涵的顧慮,毫不客氣地說:「今天又不是滿月,我不會吃了他的,如果我嘴饞的話,要殺他早就動手了,哪會送你們回來呢?」
      不無道理,加上我點點頭。聖涵就乖乖地進去了。
      「好,我們就在這裡談吧。」女子指著一條暗巷。
      尾隨著女子,我小心翼翼地盯著周圍。
      「……你叫做游樹?是游教授的兒子對吧?」女子問。
      「是……妳認識我爸?」
      「是有過一點淵源啦……在北歐的時候是我強行把他拉回來的。哪知道……唉,提起這件事也沒什麼用,你過得還好吧?」女子說。
      不知怎麼搞的,看著女子感覺上變得有些蒼老的側臉,有一股熱流襲上我的心臟。
      「嗯,還不錯。」
      「是嗎?我想你也知道目前世界是什麼樣子吧?」女子疲憊地說。
      「知道個大概。」
      「隨著未知病毒的催化,現在吸血族和人類之間的矛盾越來越嚴重,高位吸血鬼也不管事……雖然各國政府想盡可能讓人民生活維持正常──聽說還在北邊興建人造島嶼──不過,再這麼下去,『第三次世界大戰』可能會爆發,剛剛你也看到了,即使是吸血鬼獵人,還是有極端份子存在……其實和剛剛那位打起來,誰輸誰贏還很難說。」
      女子聳聳肩,繼續說道:「最後,游樹,我提醒你一件事,要是那位你愛著的女孩染病了,必須要盡快殺了她,無關乎任何人的情感,你剛才也見識到了──感染者變成了什麼鬼樣子,你也不希望那孩子最後變成那樣吧?那就不要逃避去面對這個問題。懂嗎?」女子兩手壓在我的肩膀上,一臉認真地說道。
      還能怎麼辦,我只好點點頭。
      女子放下手臂,轉身朝暗巷另一頭走去。
      「等等,我根本不認識妳,妳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這太奇怪了,獵人也是、吸血鬼也是,為什麼這些人總是沒頭沒腦地跑來找我說話!?
      女子停下腳步,稍微轉過身來,微笑著說了一句:「獵人是人,吸血鬼也是人,我來見自出生以後就沒見過的孩子……這很合乎常理吧?」
      我愣在原地,當時腦筋根本還來不及轉過來,女子就消失在黑暗中了。
      我最害怕的事情發生了──聖涵開始發高燒,滴血未進。
      我沒有隱瞞她病情,也沒有安慰她,只是儘可能做著能夠為她做的一切──毛巾換了又換、冰塊一盆接著一盆、退燒藥也老老實實地餵她吃──雖然我不清楚這有什麼用。
      我唯一隱瞞的,是有關母親的事。
      當聖涵問起:「那個人是誰?」
      我只回答:「我爸的熟人。」熟到不能再熟……
      「……游教授即使去世了,還是好好地保護著我們呢。」
      我不置可否。
      話說回來,最近外面是越來越不平靜了,諒人類再怎麼自以為萬物之靈,也抵不過吸血族的大反撲。
      原本一些瘋狂的人群會挨家挨戶地找尋染病的吸血族──因為有風聲傳出,不少還有良知的人類會收留染病的吸血族人,直到他們實在撐不住的時候替他們補一刀。
      我也有不少次的經驗。
      基本上,我不讓這些人進到我和聖涵的家裡,我總是裝做剛睡醒的樣子應門(實際上也真的幾天沒闔眼了),用一副阿宅的樣子把那些手持不同器械的人騙走。
      但現在幾乎沒有了。因為不管是哪一方──人類和吸血族,開始處於被動──病毒似乎突變了,會賦予染病者一些智慧,據說已經有許多獵人犧牲了。
      我沒辦法帶聖涵離開,也不可能拋下她離開──就算是……聖涵這樣對我哀求好幾次了──我索性把燈全都關上,拉緊窗簾,把家裡裝成是和鄰居一樣的空屋,打算做長期抗戰。
      不幸中的萬幸是,在這種混亂下,政府還是確保了水電的供應,如果是這樣的話,生活起來就輕鬆多了──我也能翻窗去鄰居家裡偷些乾貨回來,反正他們逃難匆忙也沒帶走,與其擺著讓它過期,不如物盡其用。
      這段時間,聖涵一滴血也沒喝,身體消瘦了不少,我除了照顧她,也做了一些針對病毒特性的觀察筆記,抱著一絲希望,期待能從中看出一些端倪。
      可惜該來的還是要來。  
      某天夜晚,聖涵的呼吸突然急促了起來,據資料顯示這是最後一次「發病」的徵兆。
      我從聖涵的身邊站起,從冰箱裡拿出一管濃度經過調整的硝酸銀。
      原本銷酸銀是應用在特製子彈中,專門對付中高位的吸血鬼,但製作成本很大,比起消耗性的銷酸銀,堅韌的銀器還比較有效率,所以就擺著漸漸不用了。
      硝酸銀一旦進入吸血鬼的身體,全身就會嘗到火燒般的痛楚,不過近期發現,只要將銷酸銀調整濃度比例,就能成為讓吸血鬼安樂死的藥劑──這沒有經過臨床實驗,但我實在不想用銀匕首刺穿聖涵的身體。
      聽了我的決定後,聖涵用虛弱的微笑和聲音說:「阿樹想怎麼做就做吧。」
      「……妳會不會覺得我太冷酷、太無情?」我笑著問她。
      聖涵瞥了我放在桌上的筆記一眼,說:
      「真是那樣的話……那筆記上的淚漬是什麼呢?」
      「……都什麼時候了,還耍嘴皮子。」我硬擠出苦笑。
      聖涵閉上眼睛,示意我快點把針劑注入她的體內──要是她在繼續跟我說話的話,我肯定是下不了手的。
      現在聖涵想必是用盡最後的力氣壓抑住全身的痛苦,儘可能拖延「死亡」的時間。我不敢馬虎,將針頭刺入聖涵手臂上的靜脈。
      「我……我愛妳,聖涵……」我在聖涵耳邊輕輕低語。仔細想想,我似乎還沒跟聖涵告白過……
      「謝謝……」這是聖涵氣若游絲的最後一句話。
      
      ……我就這麼待在聖涵身邊,直到回過神來,已經七天過去了。
      這三年來,有時候覺得對工作感到厭煩了,不時會拿出筆記出來看,看完之後,就會聽見聖涵的溫柔的聲音在耳邊縈繞。
      「游樹先生。」
      在軍帳裡的昏暗燈光下,一名士兵對正坐在辦公椅上的我行了個禮。
      ……唉,明明我是軍中最年輕的,他們卻老是要喊我「先生」。過份的敬重有時候會很累人,雖然我不知道連自己心愛的女孩都拯救不了的人有什麼好敬重的。
      「有什麼事嗎?」我轉過辦公椅問道,要不是這時候工作遇到瓶頸,不然我是不會理人的──照理說,這裡每個士兵和軍官都曉得這件事才對。
      不過換個角度想,說不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才會在這個時間來找我。
      「是的,外面有個人指定要找您……是『暮光』的成員。」士兵的聲音在顫抖。
      「有人找我?」
      這就奇怪了,聖涵走了之後,應該沒有什麼我認識的人才是。至於「暮光」則是一個地下集團,長久以來不受任何政治團體控制,徹底仇視吸血族、吸血鬼的激進派組織……這種集團的成員會有人找我?
      我站起身,披上研究白袍,跟著士兵走出軍帳。
      等在外頭的少年,一身黑色風衣,站在忙碌中的人群正中央。
      我隱約看到,這名少年的雙手閃出一絲銀光。
      「……好久不見。」我儘可能沉著地說。
      「這個,是交給你的。」少年淡淡地說,拋來一只保溫箱。
      「這是什麼?」
      「是對病情有益的血液,我只能說這樣了……還有,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是我送過來的。」
      說完,少年便轉身離開。
      我打開保溫箱,一股白色霧氣流瀉出來。
      ……一管注滿紅色血液的試管,立在箱子的正中央。
                        ──《共生筆記》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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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登入好像還是要用舊的id?  發表於 2016-5-5 18: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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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參與人數 1提督經驗 +40 收起 理由
    petertin123 + 40 你要喝紅茶嗎? 大大不喜歡浮雲那我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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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3-3-9 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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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6-5-5 17:52:37 | 顯示全部樓層 | Google Chrome 50.0.2661.94| Windows 7
    改名卡其實可以用10鋼鋁買的
    在任務旁的「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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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啦,我只是想知道「浮雲」是什麼梗wwww  發表於 2016-5-5 19:06
    喔喔,謝謝提醒~~ 話說,「浮雲」是哪招呀XD(偷偷說:應付屁孩辛苦了!敬禮!)  發表於 2016-5-5 1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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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6-6-15 23:54:47 | 顯示全部樓層 | Google Chrome 45.0.2454.101| Windows 7
    吸血族和人類之間的矛盾越來越嚴重,高位吸血鬼也不管事~~~~
    [發帖際遇]: yq0810 成功捕獲低機率出現的野生坂本,獲得任務獎勵 20 鋼鋁. 幸運榜 / 衰神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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