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各位好，我又來貼舊作了……（遮臉
延續前面兩篇的短篇小說，我有在給@火車上面有鱷魚 大大的留言回覆中提到「我的短篇小說都是從長篇小說的脈絡底下抽取出來的。」
同樣地，這也是一篇我拿來補充長篇用的短篇小說（簡單來說就是試水溫）。
意外地，這一篇在我個人網誌連載時，收到的回響最多－－看來有戳到讀者的點。當初我還想徵求會畫畫的讀者把這篇裡面的角色幫我畫出來（談好了是會付錢的）。
結果是多認識了一名繪師，也沒畫出來ｗｗｗ
ｐｓ：關於我會專門為這個論壇寫個作品……我在想說既然本論壇基本的積分和升級模式是採用艦隊ｃｏｌｌｅｃｔｉｏｎ，小說原創區沒有艦隊同人文也怪怪的。不然我就來試著寫寫吧。（之前跟著活動有寫了兩篇極短設定和小劇情。）
不過我對軍事沒有什麼特別的研究心得，要是真的寫出來了，請各位鞭小力一點ｑｗｑ
耳機與狼 １ 喀、喀喀、喀喀喀…… 課堂上，老師用力在黑板上刻下的粉筆聲不絕於耳。 「……所以呢，秦朝的首都位於咸陽，秦始皇以此地為中心修築了『馳道』……潼雪同學，妳有在聽嗎？我說過很多次了，上課時間不許戴著耳機。」講台上的老師皺起眉頭，看著座位在右後方靠牆位置的少女。 正在埋頭寫字的少女緩緩抬起頭，沒有表現出預期中的桀驚不馴，而是在淡淡的表情上露出一點無奈。 名叫潼雪的少女就讀高一，有著一頭天生帶有一絲小麥色的長髮和削瘦卻清秀的五官，看上去十分脆弱的軀體宛如深秋季節的落葉，好像風一來就會飄走似的。 而令老師有些惱火的元兇──是這位少女的雙耳邊緊貼著一副桃紅色的全罩式耳機。 在視３Ｃ產品如寇讎的校園裡，那副耳機對一位剛上任的老師來說簡直有如眼中釘、肉中刺一般。如果是方便藏在髮絲後的耳塞式耳機，身為老師其實也可以睜隻眼、閉隻眼，不過全罩式耳機實在是太…… 「……」潼雪不理會老師，默默低頭繼續做事，不做任何的辯解。 教室內的氣氛緊繃了起來。 「老師，潼雪她的耳朵比一般人還脆弱，必須要戴著耳機隔音。」總算有個同學跳出來打圓場。 「耳朵……？」老師捧著課本，整個人震了一下，擺出有點不相信的樣子，並不服氣地反駁：「那我怎麼知道她有沒有在課堂上聽音樂？」 「潼雪不好意思，可以借一下嗎？」坐在潼雪前面座位的同學轉身指了指潼雪桌上的筆記本。 潼雪點點頭。 經過一整排同學的幫忙，筆記本迅速傳到老師手中。 「嗯……」老師打量著整本筆記，還不時地翻著。 筆記的內容的確完整……不，該說是完美也不為過，不但有黑板上補充的資料，甚至連老師在講台上提及的內容也有条不紊地一併收納在裡頭。 老師嘆了口氣，又把筆記本給傳回去，轉過身去繼續教課，不再針對此事多說些什麼。 中斷的課堂又重新開始，直到放學鐘聲響起。 放學後沒有人邀請潼雪一同外出或是一起回家，倒不是說潼雪在班上不受歡迎，而是每個同學的共識是──不能帶潼雪前往人多或是喧鬧的地方。可以的話，也盡量不要跟潼雪說話。 潼雪的耳朵簡直是敏感到了極點，最初會發現這種奇異的耳朵，是因為潼雪的母親察覺到還在襁褓中的潼雪總是會沒來由地哭泣，經過一連串的診斷和調查，最終發現到潼雪的聽力甚至能夠無限上綱到足以匹敵蝙蝠和海豚，原因直到現在都還不清楚。 於是，潼雪自有記憶以來，這副特製的耳機就一直跟在自己耳邊。 當然，潼雪也嘗試過把耳機取下，結果相當糟糕，方圓數十公里的聲音全一齊擠到自己的耳膜，不光如此，聲音就像受到大自然音響的調控一般，音量被放至最大。 這種幾乎能在幾秒內就把一個人逼瘋的噪音迫使潼雪好一段時間都不敢碰貼在耳邊的耳機。 在學校無預警地停課後一個月。 潼雪滿臉漠然地望著空無一人的家裡，室內唯一的聲響是失去訊號的液晶電視發出「滋滋滋……」的聲音。 現在城市裡可以說是一片混亂。潼雪對眼前的狀況不是很清楚，只是從一個月前就隱約察覺到父母的臉色逐日蒼白，要是兩人當中其中一個人還沒回家，另一個人便會煩燥地在客廳來回踱步，神經兮兮地盯著大門，直到另一個人回家。 潼雪沒有看新聞或報紙的習慣，也極少出門，不曉得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是聽說，有一種空前絕後的病毒正在蠶食著某個種族，一一把他們變成嗜血的怪物，目前正不斷地反噬著人類。 終於有一天，父母沒再踏入家門過。潼雪也沒有再聽到任何有關父母的消息……雖然自己依舊待在這個家，但潼雪已經了解到父母是凶多吉少了。 某天下午，一位館區的警察氣喘吁吁地前來拜訪。 「……太好了，還有人在……」警察說。 「請問……有什麼事嗎？」潼雪靜靜地詢問，聲音很小，小到警察似乎沒有聽到潼雪說話。 「快點收拾東西離開吧，這個城市已經要疏散了，妳待的這一區是分配到山線，收拾完隨身物品後請前往車站搭乘十點四十分的火車，錯過這一班次就沒有機會啦。」警察說完便迅速離開，看樣子是要去通知其他所剩不多的居民。 潼雪並不想離開這個家，她輕輕帶上大門，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 她倒臥在一塵不染的床上，眼淚不由自主地濡溼了被單。 不知道有多久沒這麼大哭過了…… 開始上學後，因為這副耳機，不知受過許多委屈和欺凌……一直到有願意理解她的同學和老師。 但不管什麼時候，父母永遠都是站在自己這一方的。 而這一場災難卻將一切化為烏有…… 潼雪的時間感逐漸喪失，被耳機過濾過的聲音鑽進她的耳裡。 好安靜喔…… 城市裡是一片死寂。 一股強大的欲望催促著潼雪快把耳機取下，聽聽失去生命的城市，會發出什麼樣的聲音。 潼雪躊躇了一會，決定順從自己的渴望──摘下耳機。 ──沒有預期中駭人的噪音，而是…… 不間斷的低語。 說話聲頓時充斥在整個房間，內容五花八門，但都直指一個主題──這場災難。 逃命、奮戰、失控、理智、自私…… 各式各樣的人語全都讓潼雪聽得一清二楚，和寂靜的城市成了強烈的對比。 「……潼雪……她……女兒。」 「！」 潼雪從床上一躍而起，她聽見了，在如同大雜燴的聲音中，聽見父母急促的交談的聲音。 父母親都還活著……只是被情勢所逼，不知道被困在哪裡了。 潼雪鬆了一口氣，重新戴上耳機，阻隔多餘的噪音，週遭又回歸平靜。 她抬起頭看向床頭上的鬧鐘──距離警察先生說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 潼雪急忙從衣櫃裡抓出幾件貼身衣物和換洗衣物塞進簡單的行囊裡。其實現在通貨膨脹已經很嚴重了，但錢包裡還有私人證件，潼雪也一併扔進行囊內。 ……現在最要緊的，就是活下來，並找到爸媽。 五分鐘後，潼雪鎖上最後一次門。 ２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和轉車，潼雪默默地跟著一批難民抵達一處較為偏僻的車站，緊接著，幾台遊覽車停在眾人面前。 「依序往裡面走，把空位坐滿……請不要推擠，座位一定夠……」一旁的軍警大聲嚷道。 也許是這場災難已經把每個人對恐懼的感覺失去敏感度，沒有人大聲說話，只有幾絲不安的耳語。女子們不是低聲哄著襁褓中的小孩，就是緊握著露出天真困惑表情的兒童；男子提著大多數的行囊，臉龐上淌滿冷汗。 潼雪站在隊伍的最後方，上車時，她看見神色蒼白的司機握著方向盤的雙手正在顫抖著。 「都就位了嗎？那就開車吧。」持槍的軍警這麼說。 車門關上後，不安的低語聲瀰漫在遊覽車中。潼雪低著頭，輕撫著耳朵上的耳機，只隱約聽得見窗外的風聲……不知道是不是坐在車內的影響，潼雪總覺得有人在輕聲說話。 遊覽車開動了。 人聲逐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轟轟作響的引擎運轉聲。 一小時、兩小時、三小時…… 車窗外的景色由荒涼的都會，慢慢轉變為荒涼的城鎮、最後變為荒涼的山林。時間安靜地流逝，消磨掉不少人的不安，已經有許多人陷入沉眠。 潼雪摘下耳機，趁著沒有人語和其他雜音干擾的時候仔細聆聽車外的聲音。 ……事情有點不太對勁。 照理說，運送平民的車子，為什麼沒有人保護？ 從剛剛開始，潼雪就沒有聽見較特殊的軍用車輛引擎聲，完全只有運送平民的遊覽車。 某種不祥的預感有如黑洞班啃噬著潼雪的心臟。 「！」 喘息聲。 微弱的喘息聲從遊覽車周圍襲來。 還有……樹木的枝葉被某些高速移動的物體給折斷。 連續的劈劈啪啪。 聲音逐漸接近── 然後── 高分貝的尖叫在車內炸開，耳膜遭受到猛烈突襲的潼雪反射性地戴上耳機，但淚涕齊下的她馬上理解到…… ──為何人類會發出如此絕望的吶喊。 一具血肉模糊的發黑身體貼在車窗上，用比常人大上兩倍且佈滿血絲的瞳孔瞪視著車內萬分驚恐的「人類」。 碰！ 碰！ 碰！ 緊接著，相同的狀況同時發生在另一側的的車窗，連車頂都傳來物體墜落的悶響。 「是帶原者！」不知道是哪個人大喊。 以此為中心，恐懼爆發後迅速擴散。 遊覽車早已失去控制，司機縮著身體不住地顫抖，根本沒辦法好好操縱方向盤。 乓！ 帶原者猛地一拍，號稱強化玻璃的物品應聲龜裂，還沒有人反應過來，轉眼間玻璃就碎了五個，同一時間，車頂也被一名帶原者硬生生撕開。 每一個人都用盡力氣放聲尖叫，並拚命往走道擠，儘可能不要成為第一個替死鬼。 這些被稱做「帶原者」的怪物，毫不隱諱地露出他們尖銳的口器，對準一名距離最近的倒楣鬼，張口就往頸部咬去── ──那人的脖子在經過一派血光後整個消失，下半部被紅色填滿的頭顱張大嘴巴往半空中飛去，直到最後一刻似乎還試圖表達：「為什麼是我？」。 啪嘰！ 飛上車頂的頭顱被等在上方的帶原者一口吞下，骨骼碎片參雜著腦漿零零落落地灑下。 「住……嗚啊啊啊啊──」 「不…不要……誰來……噫──」 「救命……嗚喔喔喔喔──」 許多慘叫聲還來不及喊出口就被吞沒了。 有的人想從車門逃跑，跑到一半頭顱卻被後方追趕的帶原者張口跩下；有的人想跳窗，脊椎馬上被一股蠻力給扯斷，只在車窗上留下長長的血手印；當然也有的人是被活活踩死。 而潼雪，從頭到尾都躲在座椅底下不敢動彈，她緊按著耳機，看著一道又一道的鮮血泉湧，死神無情的鐮刀一次又一次在車內揮舞。 當潼雪看見一具面目全非，不知是人、怪物還是屍體的「帶原者」居高臨下地瞪視著她時。 遊覽車突然一晃。 車子突然進入失重狀態，所有物品剎那間全漂浮起來，包括「帶原者」。 潼雪抬起頭，看見車窗外的景色正以九十度翻轉。 天空、樹木、山坡…… 砰轟！ 失控撞破山路護欄的遊覽車以傾倒一邊的姿勢撞上山坡，反作用力迫使遊覽車高高彈起──連帶著潼雪。 轟轟轟轟轟──── 接連經過幾次的撞擊，慘不忍睹的遊覽車最終在坡緩處停了下來，泊泊血水自車子底部緩緩流出。 潼雪並不知道被拋向半空的自己飛了幾百公尺遠，在第一次撞擊的時候她就已經失去意識了。 不到幾分鐘，其他遊覽車也發生相同的情況，差別只有是否摔落山崖而已。 似乎是在配合著慘劇的發生，天空開始下起灰色的雨。 潼雪趴在逐漸冰冷的草坪上，無法思考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發生得太快了。 脫落一邊的耳機依舊夾在潼雪的臉頰上，淋著雨。 並傾聽著，緩緩接近的腳步聲以及低語聲。 ３ 「……老大，你幹嘛突然帶這個小女孩回來？」有點尖銳的男性嗓音。 「……囉唆。」富有磁性的男性嗓音。 「啊，我知道了，最近人類世界裡好像有個新稱呼……那叫什麼控來著？」活潑的少年嗓音。 「陀利控？」 「是啦是啦，就是那個！不過以人類的標準來看，這丫頭也不算小女孩了吧……？」 「你們幾個閉嘴好嗎！我需要專注！」四周傳來少女怒不可遏的聲音。 除了火焰燃燒木柴的劈啪聲，每個聲音都靜默好一陣子。 「老大，吃東西了。」過了幾分鐘，幾個較為溫柔的少女聲音出現。 「嗯。」磁性男應了一聲。 火焰的聲音更為猛烈，空氣中還傳來不少咻咻聲。 「啊──老大還是這個樣子最自然了，幹嘛老是用最原始的樣子……瞧，那些女孩都臉紅了。」活潑的少年開口。 「煩死了……唔。」磁性男子不知為何說到一半就吐不出下文了，似乎正在考慮著什麼事情。 磁性男子最後不耐地嚷道：「啊────知道了知道了，今晚我會過去，安排幾個人吧。」 磁性男子的話使不遠處冒出幾絲歡欣的聲音，接著一陣沙沙聲後，一切又回歸沉默。 ──以上，是潼雪睜開眼睛前所聽到的。 「老大，這孩子醒了。」剛剛發飆的少女聲音。 「噢，稍等一下。」 潼雪眨了幾下眼，發現自己身處在奇妙的藍色半透明空間裡，嘴裡還不停地吐著氣泡。 是在水裡……嗎？ 「嗚……嗚……嗚嗚……」潼雪驚慌地想要掙扎，但除了雙手拚命揮舞，身體卻完全浮不起來，而雙腳則是絲毫不聽使喚，聲音也發不出來。 「唔唔……還不能亂動啦，安份一點。」週遭傳來這樣的話語。 詭異的情況讓潼雪停止了掙扎，也發覺即使是在這疑似「水」中的環境，呼吸也沒有不順暢的地方。 「老…老大，她聽得見我說話耶……」 「我剛剛不是就說過了嗎？這女孩有特殊的才能──好了，露莎卡，把她送上來吧。」 周圍噴湧出大量的氣泡，潼雪的身體緩緩地向上移動，最後，藍色褪去，原本蒙上一層藍的夜空，染回原本的顏色。 嘩啦！ 這裡……是普通的河岸。 「妳好，人類女孩。」 在岸上的一團篝火旁，有一道四足動物的黑影被拉得長長的，「牠」用鮮紅的瞳孔瞪著溼漉漉的潼雪。 可是，除了這道黑影，其他地方沒有半個人影存在。 「……不用看了，是我在說話沒錯。」四足動物沒好氣地說。 離開篝火的背光範圍，四足動物的真面目在月光下展露。 一匹狼。 全身銀白色的狼。 「喔喔……原本全身上下都是污泥和血跡才看不出來，現在一看，還挺可愛的嘛……」活潑的少年聲音──但是，依舊沒看到人。 「閉嘴，赫特。」白狼低聲喝道。 「欸，小姑娘，快下去好不好？」少女煩躁的聲音從潼雪的臀部下方響起。 「噫呀呀呀呀呀呀呀呀──」潼雪嚇了一大跳，發出意義不明的尖叫，整個人從水柱上掉到岸邊。 然後，水柱落回河裡。 「啊哈哈……因為露莎卡長得太可怕，把人給嚇著了。」 「……赫特，你再多說一句我就把你給熄了。」少女的聲音警告道。 「哦？那我就把妳岸邊的草都給燒光光喔。」少年的聲音反擊。 「安靜！」白狼怒吼。 頓時所有聲音全都安靜下來。 白狼的吼聲讓潼雪痛苦地捂著耳朵。 ──對了，耳機呢？ 潼雪緊張了起來，絲毫不理會能夠說話的白狼和陣陣抽痛的耳朵，開始在地上摸索了起來。 「……喂，妳要找的東西在那邊的山洞裡──等一下，我還沒說完。」白狼制止了潼雪起身往離篝火不遠的山洞走去。 「妳對聲音很敏感吧？」白狼走近潼雪，用輕蔑的眼神打量著她。 「可是……我…我不知道我還能聽懂動物說話……」潼雪緊張地囁嚅。 「欸，小女孩，妳眼前這位可不是什麼動物。」耳邊突然傳來有些尖銳的男性聲音。 「哇──對不起對不起！」被嚇到的潼雪再度捂起耳朵，蹲了下來。 「……荷爾，你嚇到人家了。」白狼不快地說。 「啊，抱歉，我沒那個意思……」隱形的男子說道。 白狼不再繼續與隱形男子對話，默默地走到潼雪面前，抬頭說： 「妳當然聽不懂動物說話，對於我們的聲音，妳不是『聽得懂』，而是『聽得見』。」 「咦……？」雙目泛著淚光的潼雪緩緩放下雙手。 「其實這麼說也不太對，就算妳是普通人，也聽得見我說話，不過，既然妳還能聽到露莎卡、赫特和荷爾說話，這就很罕見了。」 白狼頓了頓，繼續說：「我是狼族人，名叫玄宇；那團很白痴的火是火精靈赫特，剛剛在妳耳邊說話的，是風精靈荷爾，而那邊那個凶巴巴的女生是水精靈露莎卡，附帶一提，就是她用最快的速度治好妳雙腳的嚴重骨折。」 「老大！你說露莎卡凶巴巴是眾所皆知，但幹嘛說我很白痴！？」篝火進行抗議。 當然沒人理他。 「狼族……精靈……？」潼雪有些反應不過來。 「會這麼驚訝也是正常的，在你們人類開始與血族打交道的時候，狼族就已經沒落了。」玄宇解釋道。 狼族…… 潼雪想起以前為了追求安靜，因而跑到圖書館裡去看些很冷門的書籍，是有一些關於這個種族的記載沒錯，但都是枝微末節的描述，幾乎沒有系統性的介紹，即便有，也殘缺不全。 至於精靈……那不是在神話和童話故事裡才會出現的嗎？ 玄宇一眼就看穿了潼雪的想法。 「其實呢，『精靈』也只是個方便性的稱呼罷了，人類從以前就有個習慣──就是把無法解釋的、令人害怕的、不願去相信的事物冠上『神』、『鬼』、『精靈』之類的名諱，舉露莎卡的例子來說……因為她很喜歡純真的男性，為了表達愛意，莫名其妙地淹死了幾個人後，就被冠上『魅魔』的稱呼了。連我，也有一段時間被奉為狼神。」 「哇──老大你怎麼這樣！竟然翻開那麼久以前的事……我又不是故意的！更…更何況現在純真的男孩子那麼少，我早就沒興趣了！」從河裡爆出露莎卡的聲音。 「嗯……可是，我只聽得到聲音。」潼雪說。 「……即使是這樣，以前擁有這種能力的人，可都是被推為部落的巫醫、神官、巫女之類的人喔，可惜之後越來越少，到現在幾乎絕跡了。」荷爾在一旁感嘆。 「荷爾說得沒錯，以前人類的汙染源少，擁有這種天份的人會有充分的環境得以成長……現代人應該沒那個餘力去好好看或聽出些什麼吧。」玄宇說。 「那麼，是因為那個耳罩的關係嗎？」赫特插嘴。 「不全然是，想必，妳的父母有發現妳具備這方面的能力吧？妳們家是信仰力很強的家庭嗎？」玄宇問道。 「不是的……爸媽和我都認為有這種聽力是個負擔。」 「原來如此，所以才讓妳戴著耳罩，並且不讓妳到人多熱鬧的地方，我想，你們不可能會預料得到只要摘下那玩意兒，讓耳朵被污染，聽力問題就能解決吧？」 潼雪點點頭，原以為要儘可能保護耳朵，沒想到治療方法竟是反其道而行。 「……喂喂，小女孩啊，我在世界各地旅行的時候經常看見人類戴著那東西……他們是不是也有相同的困擾？」荷爾低聲詢問。 「不是的，其實那不是耳罩，而是用來播放音樂的工具。」潼雪解釋。 「噢……原來如此。」 「看不到他們會很困擾嗎？」玄宇打趣地問。 「會有點……毛毛的。」潼雪老實說出自己的感覺。 「哼，就說吧，赫特的存在讓人不舒服。」露莎卡不忘對赫特冷嘲熱諷一番。 「干我啥事？欸欸，要不是我和普羅米修斯──啊，在東方民族裡是被稱做『燧人氏』吧──人類到現在都還不知道窩在哪裡呢。還有啊，我可不像一些圓盤裡的男性人類，專門給女性人類不舒服……」 「圓盤？」這下露莎卡有聽沒有懂。 「喔……那個呀？不知道為什麼，這幾十年來一直有許多比較年長的人類怒氣沖沖地把許多中間挖個洞的圓盤扔給我，稍微看了下，就只是男性人類讓女性人類慘叫的無聊交配過程而已……難怪要燒掉。」赫特說。 「我好像也看過你說的那些東西，不過我是沒看過什麼帶洞的圓盤啦，只看到人類會用長方形且大小不等的發光板子，上頭還寫著『Ｄ槽』的玩意……」荷爾補充。 「喂，這裡有正統的人類女性，你們兩個收斂一點。」玄宇冷冷地說。他當然曉得赫特和荷爾說的是什麼，畢竟有時候他也會到人類世界裡生活。 而赫特和荷爾不是，自人類出現以來，他們兩個就是旁觀者，在他們眼中，人類幹那檔事和野獸為繁衍而交配其實沒兩樣，因為他們不像玄宇和露莎卡是擁有慾望的生命體。 「收斂什麼？」潼雪的頭歪了一邊。 「……不，什麼也沒有。」玄宇說。 ──還只是個涉世未深的女孩。玄宇心想。 「肚子餓了吧？山洞裡有食物，雖然可能會因為荷爾吃過了而變得沒什麼味道……但還能填飽肚子。」玄宇說，並往森林裡走去。 但走沒幾步，他又停了下來，回頭對著潼雪說：「吃完了就睡覺，今晚什麼都不要想，有什麼事明天再解決，荷爾會幫我看著妳的……如果覺得赫特很吵，不要戴上耳機，扔幾顆石頭給他。」說完，不理會赫特的叫嚷，玄宇消失在森林邊。 「……他要去哪裡呢？荷爾先生知道嗎？」潼雪疑惑地問。 「去解決那些森林妖精的性慾──我記得老大是這麼說的──因為那些叫做『芙朵莉』的女孩對現在的男性人類已經沒了胃口，但是又必須以精氣為食，性慾也不會因為糧食中斷而跟著消失，她們脾氣一壞起來這附近的飛鳥走獸可就遭殃了，而老大又對這個地方依依不捨，只得和那些女孩約法三章，定時讓她們發洩什麼的……老大似乎處理得很完美，原本脾氣有點傲的女孩們可都把他當皇帝來服侍了。」荷爾說。 「……喂，荷爾，別亂跟人類女孩說這些。」露莎卡插口。 「我說的是實話啊。」荷爾無辜地說。 「唉……算了。欸，小姑娘，妳叫做潼雪是吧？聽老大的話，這時候別進森林裡，那場面不是妳這種女孩能夠承受的，懂了吧？」露莎卡說。 「嗯……」潼雪點點頭，雖然她還是不曉得為什麼，但仍然乖乖地在荷爾的指示下進入山洞裡。 山洞不深，出口到底不超過十公尺，盡頭有團用野獸毛皮堆成的臨時床鋪。 玄宇的擔憂是杞人憂天。 潼雪根本力氣去想多餘的事，頭一沾到柔軟的「床鋪」，意識就消失了。 直到在夢境中看見白天時的慘狀…… ４ 「！」 潼雪在血光中驚醒，但睜開眼，迎接她的卻是截然不同的晨光和蟲鳴鳥叫。 噩夢的畫面逐漸在腦海中淡去，潼雪慢慢地起身，扶著石壁走到洞外。 一個紅髮少年盤坐在已經熄滅的篝火旁，耳朵微微一抖，轉過頭來用疲憊的眼神看著她，半舉起手說： 「喲，早安，話說昨天妳全身溼成那樣還睡得著啊。」紅髮少年站起身，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完全沒注意到自己一絲不掛。 「噫……」潼雪驚慌地轉過身去。 沒想到不轉身還好，一轉身卻看見一名綠髮男子也同樣全身赤裸地站在她面前。 「要弄乾卻不能讓衣服燒起來可是費了我們很大一番功夫啊……」綠髮男子搔著頭，絲毫沒有要遮住下半身的意思。 「……欸欸，怎麼早餐不吃就去睡回籠覺了咧？」紅髮少年疑惑地看著潼雪掩面逃進山洞的背影。 「……你們幹了什麼奇怪的事嗎？」背後，一個毫不害臊地袒露豐滿乳房的金髮少女出現，滿臉質疑。 「沒有啊。」紅髮少年連忙擺手否認。 「你們三個，出了什麼事？」 白狼玄宇領著一群少女從森林裡現身，那群少女有著各自不同的魅力，唯一的共同點就是身上都穿著白色的裝束。 「喔，老大，那個女孩不知道為什麼……」 聽完了紅髮少年的說明，白狼垂頭沉吟了一會。 「等我一下，你們先吃吧芙朵莉送來的東西吧。」白狼拋下一句便逕自走到山洞裡去了。 山洞裡，潼雪正不知所措地抱著自己的大腿，坐在獸毛皮堆上。 「看到他們了？」玄宇問。 「……」潼雪沒回答。 「別太緊張了，那是因為妳的聽力影響到了妳的視覺，妳聽到他們的聲音，身體感官自動做出解釋，以最符合他們的聲音呈現給妳看……說實在的，看到妳害羞成這個樣子，說不定妳看見的跟我所看見的畫面相當接近呢。」 潼雪有些釋懷地點點頭。 「……清楚了就出去吃東西，餓了吧？」 白狼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喔喔……到底怎麼回事啊老大？」 一走出洞外，紅髮少年急忙湊上前。 「……重新介紹一下，那位紅頭髮的是赫特，綠頭髮的是荷爾──別擔心，那下半身只是裝飾用的──那個金髮女孩是露莎卡，她經常以妳看到的那個樣子出現在人類面前，芙朵莉們也是……」 「剛剛真是非常抱歉……」潼雪低著頭對每個人說。 「……？」 大部分的人都像赫特一樣，一臉茫然。 「呀！」潼雪突然輕輕地尖叫一聲。 原來一名調皮的芙朵莉偷偷地從潼雪背後抱住她，纖細的雙手不懷好意地在潼雪全身上下摸索著。 「哇，好可愛的人類女孩吶。」 許多芙朵莉也好奇地聚過去──這邊捏捏，那邊摸摸。 「嗚嗚嗚……」 潼雪雖然受到驚嚇，不過芙朵莉們貌似沒有惡意，只是覺得好玩。 這時，潼雪發現芙朵莉們的臀部有些異樣。 拉拉。 像牛一樣的尾巴。 「呀！」那名被尾巴被拉的芙朵莉也發出像潼雪一樣的尖叫。 「哇！對不起！」潼雪連忙鬆手。 「……好舒服喔……」沒想到芙朵莉卻露出陶醉的表情。 「咦？」 「真的嗎！」、「我也要！」、「也拉拉我的，潼雪小姐！」……諸如此類的話語此起彼落，越來越多的芙朵莉朝潼雪所在的位置湧了過去。 「哦？能讓芙朵莉開心起來的人類可不多見呢。」荷爾若有所思地說。 「是啊，那孩子可是大自然的恩賜。」玄宇說。 大約一小時後。 「終於結束了……」潼雪氣喘吁吁地躺在芙朵莉獻上的花堆上。 「潼雪小姐，這是我剛剛在打掃山洞的時候找到的，請問……」 一名芙朵莉相當謹慎地捧著潼雪的那一副耳機。 「啊……謝謝，我一直都沒找到呢，是很重要的東西。」 潼雪接過耳機，躊躇了一會兒，淡淡一笑，決定把耳機掛在頸部。 「真的嗎！我幫上忙了對吧！」芙朵莉興奮地問。 「嗯，幫上大忙了……」 「那請拉拉我的尾巴。」兩眼閃閃發光。 兩分鐘後，潼雪搓著發酸的手掌，跟著玄宇來到熄滅的篝火邊。 芙朵莉們送上來的都是山產，大部分以蔬果為主；而露莎卡拿來的是水產，在潼雪驚奇的目光下，那些原本活蹦亂跳的魚類只要稍微經過赫特和荷爾的手，就會變成不燙口的美味烤物。 露莎卡偏好食用蔬果，並用嫌惡的目光瞪著吃相十分誇張的赫特。 水火不容。 在潼雪眼裡，露莎卡那並不在意裸身跟兩個同樣裸身的男性吃飯的態度，使得穿著正常衣物的自己格外害臊。 至於不多話的赫爾食量似乎不怎麼好，每樣東西都只碰一點。據玄宇的說法，荷爾都只吃「味道」，為了避免食物都變得索然無味，只吃食物的四分之一。 「荷爾先生也太可憐了……」潼雪說。 「哪會？人類祭祀用的供品幾乎都進了他的肚子。」玄宇說。 「潼雪小姐，這是老大吩咐要交給妳的東西。」 一名芙朵莉現身，將手中的木筒遞給潼雪，接著便恭敬地退回叢林裡了。 「這是？」 潼雪打開木筒，發現裡頭是白色的晶體。 「……人類的體質跟我們不一樣吧？那是我要她們準備的岩鹽，弄一點在食物上吃。」玄宇解釋。 「哦……你真細心啊老大。」露莎卡冷笑。 玄宇別過頭，不予置評。 「謝謝你。」潼雪滿懷感激地說。 她朝著玄宇伸出手，想撫摸那夢幻般的銀毛。 「……別碰我，那樣會讓我看起來像是被圈養的動物。」玄宇沉聲說。 「抱歉……」潼雪低下頭。 「姆大恩實你只要哼……唔唔。」滿嘴食物還說話的赫特被露莎卡一掌堵住。 「還是提正事吧。」玄宇說：「潼雪，你們人類世界到底出了什麼事？最近飄在空氣中的味道越來越怪異了。」 「……」 潼雪這時才如大夢初醒般，許多被這截然不同的世界給遮蓋的記憶頓時全沖回了自己的大腦。 「不願意說嗎？」玄宇試探道。 「不，我願意……」 潼雪用了不少時間說明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世界的概況、自己上山的目的，以及……在遊覽車行駛途中上演的慘劇。 「原來如此，是這兩百年中人類與血族的第三次正面衝突啊……」玄宇說，其他人則不作聲，連一向活潑的赫特也十分安分。 「這麼說，在這個國家，大部分的人都往海外逃走了？」 「啊，不是的，有些人是在政府的安排下前往山區避難……」 「這樣啊，妳說妳到山上來是為了尋找妳的父母？」 「是的。」 「很遺憾，妳的父母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靜默。 潼雪霍地站起身。 「什麼……意思？」 「妳還不明白嗎？那些往山區避難的人類所代表的意義？」玄宇抬頭盯著慌亂的潼雪，繼續說：「事實上……」 「根本沒有什麼山區的難民營。」 「怎麼會……？」潼雪看著在場的其他人，每個人的眼神都蒙上一層黑影。 也對……這麼大量的難民，身為山上的精靈怎麼可能會不知道。 「在山區是不太可能建立難民營的，首先，物資補給該怎麼辦？這個國家的生產機制幾乎都已經癱瘓了，再蠢也該有個限度。」 「那…那為什麼，為什麼還要把難民往山上送！」還抱著一絲希望的潼雪大喊。 「按照妳的說法，這場衝突的起源是某些病毒使血族人成了好食人肉的怪物，既然如此……」 玄宇停了會，像是在考慮要不要繼續說下去。 「……如果要保護從港口、機場撤離的人類，為了爭取時間，勢必要有人來擔當『誘餌』吧？我相信對制定決策的人類而言，山區是不錯的選擇。」 ５ 「潼雪小姐，請吃點東西吧，妳已經一整天沒有進食了。」三名芙朵莉端著不同的木製托盤，憂心地看著抱住雙腳、帳然若失的潼雪。 露莎卡毫不客氣地大步闖進洞內。三名芙朵莉急忙退開。 「欸，妳現在是要把自己給活活餓死嗎？老大雖然話說的很難聽，但他現在還是北上前去替妳查探狀況，這副模樣對得起他嗎？」 「……」潼雪抬起頭。 稍早，玄宇下達指令：「我會往北走看看現在事態嚴重到什麼地步，露莎卡負責在這裡留守，赫特和荷爾……也許你們不會感受到事情的嚴重性，但還是請你們多加注意任何有關潼雪父母的線索，芙朵莉們，派出三分之一的人往南，確認那些被當做『誘餌』的人類行經的路徑……如果能找到潼雪的父母最好。」 說完，玄宇就消失了。 即使如此，腦筋清楚潼雪心裡其實明白玄宇的言下之意──自己的父母已經死了，找屍體的意義比找活人還來得大。 轟！ 洞外巨大的聲響打斷了眾人，處於恍神狀態的潼雪被露莎卡強行拉了起來，跟著芙朵莉們奔出洞外。 一匹銀色的巨狼。 高大約有五公尺，身長則大約有十五公尺左右。 「老大……」 「玄宇……嗎？」 潼雪微張著嘴，望著眼前巨狼喘著氣，前腳蹭著地面，眨眼間，巨大的身軀縮成了原先的大小。 「……出去的芙朵莉回來了嗎？」玄宇的語氣很是急躁。 「是的，目前正在森林中休息。」一名芙朵莉連忙說道。 「叫負責統籌情報的過來。赫特和荷爾呢？」 「一直都在喔。」 兩到熟悉的人影一同出現在空氣中。 「老大，你受傷了！」露莎卡叫道。 玄宇身上的斑斑血跡，在銀色毛髮的襯托下，顯得格外搶眼。 「不礙事，只是打了幾場狠架……事情比我想像的還來得糟糕。」 一個急切的美麗身影從森林邊現身。 「老大，我們……」 「等一下，潼雪……妳要聽嗎？」 玄宇制止了芙朵莉的報告，直勾勾地盯著潼雪。 潼雪愣了一下，內心在這短暫的幾秒內歷經了痛苦的掙扎。 玄宇、芙朵莉、露莎卡、赫特和荷爾都是為了自己到處奔波的，如果連豎起耳朵聽都要逃避的話…… 「嗯。」雙拳握緊。 「很好，開始報告吧。」 潼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錯了，總覺得玄宇那野狼的嘴角有微微上揚。 「是的。」芙朵莉站直了身體，不疾不徐地報告：「從這裡往南，人類一共有三條不同的『誘餌路線』，源頭都連接著比較重要的城市，因為我們不能太過靠近都市，所以……」 芙朵莉停了下來，像是在害怕著任務完成得不夠透澈。 「沒關係，說妳們看到的事情就好了。」 「……是的，正如老大所說，那些『誘餌』的使命就是替往海外撤退的人類爭取時間，由於變異後的血族會追蹤人類的氣味，人類似乎正是利用這種特性，在港口、機場等地周圍築起防禦戰線，並以血族的氣味追蹤範圍為界，劃分成『消滅防禦區』以及『誘餌作用區』。至於潼雪小姐的父母……很抱歉，沒有任何的發現。」芙朵莉垂下頭。 「嗯，做得很好，妳可以下去了。」玄宇轉向火精靈與風精靈那邊，問道：「赫特和荷爾那邊呢？」 「血族的味道變得很奇怪，而且相當濃烈，以往要區別人類和血族只能透過些許的血腥味，但現在……到處都是屍臭和血腥味，要分出活人的味道實在有難度。」荷爾說。 「我這邊也差不多，很多地方都有我的同伴存在，大家吃建築物和屍體似乎已經吃到膩了。」赫特說。 玄宇邊聽邊踱來踱去，貌似在思考著什麼。 「老大，你身上的傷真的不要緊嗎？」露莎卡緊張地詢問。 「……說了不礙事，和那些變異後的血族交過手才知道他們不只是單純的心智喪失。」 「什麼？」 「以前，血族人必須得活超過一百年以上才能夠成為『成年吸血鬼』，五官知覺和力量都會大幅提升。在那之前，血族人可是比人類還來得脆弱。」 玄宇停下腳步。 「但是，現在變異後的血族人卻擁有同等於『成年吸血鬼』的戰力。」 「……」 「也許潼雪沒辦法體會，『二次衝突』後，關於血族的資料曾經被各國聯合封鎖過好幾十年，有兩代的大多數人類不曾知曉世界上其實還存在數量僅次於自身的另一種族──即使知情的也必須封口──其實到『三次衝突』以前，『血族』兩字都還是讓人類感冒的話題。」 「老大，難不成你的意思是……？」擅長動腦的露莎卡逐漸理出頭緒。 「嗯，是人類自作孽不可活，這是血族人對人類高壓迫的全面爆發，不過到後來走了調罷了。」 「怎麼會……」潼雪咬著下唇。 「這種讓血族人變異的病毒，傳染途徑目前還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散播速度很快。但對人類而言不幸中的大幸是，病毒並不會保有感染者的心智，強大的力量還得不到充分的發揮，以現階段的局勢來講，人類還有辦法將病毒封鎖在這個國家。」 玄宇瞄了潼雪一眼，接下去說道：「這附近沒什麼人跡，不需要擔心血族會入侵。我這幾天還會北上，這地方就先交給你們了。」 「老大，那潼雪呢？」露莎卡皺著眉，一手搭在潼雪的肩膀上。 「我已經吩咐過芙朵莉她們了，會有妥善的安排。」 語畢，玄宇又變成巨狼模樣，一瞬間就消失在森林中，只留下一股狂風。 玄宇離去後，又匆匆過了一天。 在露莎卡的勸說下，潼雪總算乖乖進食。赫特依然耍著白癡，而荷爾總是在他和露莎卡之間扮演旁觀者以及和事佬兩種角色。 「那個，潼雪小姐……」 下午，幾個芙朵莉來到正在替大家做些雜活的潼雪面前。 「嗯？」 「老大離開前有囑咐我們必須要指導妳……一些事情。」 「指導？」 「是的，請跟我們來。」 於是，潼雪在芙朵莉們半推半擁下，來到森林深處。 已經有許多芙朵莉等在那裡了。 「請問……是要指導什麼事呢？」潼雪疑惑地問。 「不好意思，在開始之前，請先將身上的衣物脫下。」一名芙朵莉一本正經地說。 「……咦？」 在場所有芙朵莉一致性地點點頭。 潼雪二話不說，轉身就跑。 「啊，等等啊，潼雪小姐！」 「啊～～要是違背老大的命令就一個星期不能做了耶！」 「快把潼雪小姐帶回來！」 …… 「嗚嗚……」 十分鐘後，除了掛在頸部的耳機，潼雪全身上下被芙朵莉們扒得一件也不剩，她只得害臊地用雙手遮住重要部位。 「真是非常抱歉，我們知道人類世界的規矩，沒和潼雪小姐說清楚就提出這種無理的要求……但是，在潼雪小姐『熟練』之前，人類的衣物是會妨礙『交流』的。」一名芙朵莉躬著身子說。 不，這聽起來很不妙啊！！ 「我們要指導的事情，是潼雪小姐的『聽力』。按照潼雪小姐眼下的情形判斷，『聽力』似乎已經感染到其他感官知覺──視覺、嗅覺、觸覺，但潼雪小姐還沒辦法自由自在地控制，因此……」 「為…為什麼要學著控制呢？」潼雪怯生生地問。 另一名芙朵莉接口：「是的，老大的意思是，潼雪小姐能這麼輕鬆地在此處生活，是因為沒有其他人類和噪音存在，無形中限縮了潼雪小姐的生活空間。此外……」 「──學習控制還有許多優點存在。」 「比方說──」 芙朵莉們像是在玩接龍般，一個接一個說明。 「請將赫特先生的樣貌、聲音、形象……在腦中重新構築一下。」 「……」 潼雪閉上眼睛，照著芙朵莉的話做了。 呼…… 心臟，浮出溫暖的感覺。 睜開眼，一小朵火焰在她的手中活潑地跳動著。 「咦……」 訝異間，火焰熄滅。 「──就是這樣，由於潼雪小姐的五種感覺始終處於最敏感的狀態，只要有些相關的媒介，就能使用精靈的能力。」 「──還有還有啊，因為長期與精靈為伍，生命和精神也會和精靈們同步喔，這就代表著潼雪小姐有成為『仙』的資質！」 「──接下來換荷爾先生！」 潼雪聽話地閉上眼睛。 曠野。 並非畫面，心中浮現曠野的「感覺」。 「曠野」中有著各式各樣的味道──花、草、動物、陽光…… 呼…… 一小股氣流繞著潼雪的腳踝打轉。 潼雪不禁綻出許久未見的微笑。 「──再來是露莎卡小姐！」 耳際傳來清晰的水流聲響，肩膀似乎被冰涼的水花拍打著。 足以洗滌煩躁的涼爽沁入心脾，將潼雪這幾日的苦惱不著痕跡地帶走了。 嘩…… 手掌漫起些許水霧。 「──輪到我們了，試試看吧，潼雪小姐！」 細細的歡笑聲、慈祥的低語、飛鳥走獸的愉快交談…… 愉悅。 大自然的愉悅象徵。 一面是吸食人類精氣維生的魅魔，另一面卻是保佑穀物健康長大的妖精…… 「……感謝這段時間的照顧。」 閉著眼睛的潼雪輕撫著粗糙的旁邊樹幹的樹皮，細聲說道。 沙…… 周圍的植物和芙朵莉們全都低頭向潼雪致意。 三天後的夜晚，頸部仍舊掛著耳機，卻已經換上一身白色輕薄衣衫的潼雪，靠著一己之力，升起一小堆篝火。 經過這三天不間斷的練習以及眾精靈的協力幫助下，潼雪的「仙力」正穩定地成長著。 偶爾，潼雪會沒來由地掉淚。 芙朵莉們說，那是一些精靈們的情感外溢，等到能將「仙力」運用自如了，情緒反應就會減少，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理解。 的確，有時潼雪映著水面，還差點認不出自己，並非是外表改變了，而是從沒見過自己露出這麼輕鬆的表情，以往在都市裡的生活總是令人膽顫心驚。 潼雪挨著篝火，閉上眼睛練習著與精靈們交流。 「……有人？」 潼雪睜開眼睛，靠著還相當微弱的氣息感知力，她注意到洞外有「人」。 起身來到洞外，潼雪大吃一驚。 是個傷痕累累的少年，倒在地上，胸口悶悶地起伏著。 在火光的陪襯下，少年的髮絲倒映出先前讓潼雪感到十分安心的顏色。 星光般的銀。 ６ 蟬鳴聲在週遭忽然突兀了起來。 赫特不在，因為火熄了，沒有一點亮光。 露莎卡似乎也入眠了，河流只有一成不變的潺潺水聲。 明明有風，卻沒見著荷爾的身影。 潼雪俯視著雙眼緊閉，已經奄奄一息的少年。 他的頭髮雖短，卻相當綿密，遮住了耳朵……喔，不對，他的耳朵長在頭頂兩邊，像狼一樣的耳朵。 微張的嘴唇能隱約看見發達的犬齒。 全身赤裸著，表面上看起來十分瘦弱，不過仔細一看就能夠發現少年的身體十分結實，因為一絲贅肉也沒有，肌肉反而看不太出來。 這個少年……有著狼的特徵。 ……是玄宇嗎？ 這微妙的臆測閃過潼雪的內心。 潼雪蹲下身體，輕輕撫摸著少年的身體，閉上眼睛，試圖解讀血液的生命流動。 ……骨頭似乎沒有斷裂的跡象，內臟也沒有破損，那到底是……？ 「……喂，妳在幹嘛？」 少年無預警地開口，讓潼雪嚇了一大跳，雙手迅速離開少年的身體。 在潼雪訝異的目光下，少年緩緩地站起身，用炯炯有神的雙眼直視坐倒在地上的潼雪。 「你……是玄宇嗎？」潼雪開口。 「不然呢……說的也是，真抱歉啊，讓妳看到這麼落魄的樣子。」「玄宇」搔著頭髮。 「我…我去叫芙朵莉她們……」 潼雪囁嚅著起身，準備前往森林。 「不，回山洞裡吧，今晚我只想和妳獨處。」玄宇輕描淡寫地說，沒事似地走進山洞。 留下潼雪一人愣在原地。 腦袋高速運轉了起來── ──狼族……說話都是這麼直接嗎？還是對他們來說「獨處」有其他涵義？或者只是我一廂情願會錯意了？也對，人家是狼神耶，怎麼會…… 「欸，發什麼呆，過來啊。」玄宇將半個腦袋探出洞外。 「啊…啊，是的！」 出神的潼雪慌張地應了一聲，回到山洞的途中，她還差點摔了一跤。 洞內，玄宇正坐在篝火邊，閉眼沉思，感覺到潼雪回到洞內後才睜開。 「幾天不見，變得更有骨氣了嘛。」玄宇劈頭就說。 「嗯……你身上的傷，不要緊嗎？」 潼雪邊說邊怯怯地坐到玄宇的旁邊。 「剛幹完架是挺嚴重的，不過我只要獸化就能將內傷復原，所以妳看到的只是皮肉傷……說沒影響是騙人的，我可是重複獸化了好幾次才恢復成這樣，但體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只好用這個樣子出現。」 「……」 「怎麼？不合妳意？」玄宇皺眉。 「不，這怎麼會呢？我只是……」潼雪連忙擺起手，小聲地說：「……在想像中，玄宇應該是像個威嚴的老先生……」 玄宇哈哈大笑了起來。 潼雪有些不滿地噘起嘴。 「……抱歉抱歉，但我得說妳這個想像是絕對正確的。」笑出眼淚來的玄宇半安撫似地說。 「算了，但是……」潼雪稍微打量了一下玄宇。 臉微微變紅。 「……你能稍微穿個衣服嗎？」 玄宇歪著頭，沉吟了一會，說道：「赫特和荷爾、露莎卡也沒有穿衣服啊，我知道這對人類來說很不體面，不過我還以為妳習慣了。」 「穿衣服。」潼雪似乎很堅持。 「可是我沒衣服啊。」玄宇抓了抓後腦。 「拜託芙朵莉她們製作。」 「相信我，她們不會想讓我穿衣服的。」 …… 兩人僵持了數分鐘， 最後由玄宇獲勝，潼雪低下頭，不再對玄宇的意思表達意見。 「幹嘛沒事要我穿衣服啊？這裡又不是人類社會，穿了只是累贅吧？」玄宇狐疑道。 「……以前玄宇你總是用狼的樣子出現，突然變成人，我……」 「反應不過來？」玄宇替她接下去。 潼雪點點頭。 「嗯……」玄宇理解似地抓抓自己的下巴，「這麼說，妳是喜歡我囉？」 火焰劈啪。 照紅了潼雪的雙頰。 也照亂了她的目光。 「……啊…啊……我……」 明明語無倫次，臉上卻清清楚楚寫著「你怎麼知道！！」 玄宇暗笑。 「哼，活了那麼久，妳想有多少人類女孩跟我求過愛啊？」 「咦……？」 「不過呢，大部分的人都在知道我是狼族後就逃之夭夭了，剩下有勇氣的，也都被其他人類當做異端給處理掉了。」玄宇的聲音突然充滿苦澀。 看見玄宇正在遙想的神情，一股不安忽然湧上潼雪的心頭。 「那……」潼雪鼓起勇氣開口，「……玄宇你很恨人類嗎？」 玄宇轉頭注視著潼雪。 「……什麼恨不恨的，人類一旦有了腦袋就不討人喜歡了。但我認為無知者無罪，當然不能用現在開放的思想去評斷那個年代。」玄宇說：「要說恨嘛……當然恨過囉，但這與妳無關，跟現在的人類也無關。」 「玄宇……」 「好啦，既然妳都告白了……」玄宇站起身，冷笑：「我也該有所回應吧？」 「要…要幹嘛？」潼雪惴惴不安地望著玄宇的下半身，那地方不知怎麼地搶眼了起來。 「妳的心意我接受了，那我對妳做跟芙朵莉們一樣的事情也沒有意見吧？」玄宇步步進逼。 潼雪跳了起來，腦袋有些混亂地慢慢後退到山壁。 「哪…哪有人一告白成功就上床的……？」 「哦？妳很清楚嘛？不願意？」 玄宇的笑靨更深了，一手壓在潼雪的耳邊，迷人的瞳孔緊咬著她不放。 「我…我……」 潼雪目光游移著，臉上的溫度似乎要把意識給燒壞了，雙手不自覺地慢慢解開身上的衣物…… 「開玩笑的。」 玄宇的身體斷然離開，原先如惡魔般的笑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無限柔和。 「咦？」潼雪錯愕地停下手邊的動作，衣服只剩一半。 哪有人在這麼尷尬的時候打住的！？ 「今天我已經累了，還是說妳想要我變成狼的樣子？」玄宇壞笑。 潼雪堅決地搖搖頭。 那太重口味了。 「妳的身體是得來不易的寶物，得好好珍惜啊。」玄宇嘆道。 「嗚……」 潼雪的神情變得有些複雜。 是的，她喜歡玄宇，無法自拔。 不只幻想過一次：如果玄宇是人就好了…… 後來，甚至也隱約做好了「跨越種族之愛」的準備。 但是，現在玄宇說出這句話，卻將兩人的距離拉得更遠。 玄宇望了有些落寞的潼雪一眼。 「……不過，」玄宇開口，目光隨即和潼雪接上。 「──不管是什麼寶物，總有一天我都會佔有的，做好覺悟吧。」 ７ 翌日，眾妖精用詫異的目光看著玄宇以「人」的樣子泰然自若地出現，跟著大夥一起吃早飯，而雙眼下方佈滿黑影的潼雪則有些恍神地坐在玄宇旁邊。 緊接著，是露莎卡滿滿的早餐說教時間，以及玄宇的唯唯諾諾。 「……半夜身受重傷跑回來不找我治療就算了，竟然還不准潼雪來通知，老大你到底在想什麼啊？」 露莎卡說教的實力強大到連一向愛跟她抬槓的赫特也不敢替玄宇出聲。 「按照人類的說法──因為妳會當電燈泡。」 玄宇一本正經地回答。 沉默。 大部分人手邊的動作也沉默了。 玄宇則一派輕鬆地繼續吃著飯。 眾多視線朝潼雪身上聚集過去。 「「「……唉。」」」 除了嘆氣之外還是嘆氣。 「老大終於……下手了嗎？」露莎卡。 「雖然對潼雪小姐有好感是公開的秘密，但是……」芙朵莉。 「……也太快了。」荷爾。 「唉呀，好好吃喔……」赫特仍然狀況外。 「嘆…嘆什麼氣啊？我和玄宇還沒……」 潼雪揮舞著手，急欲澄清。 「潼雪小姐。」幾名芙朵莉神色嚴厲地上前。 「咦……？」反應不太過來潼雪半緊張、半疑惑地看著芙朵莉們。 難道妖精也有修羅場嗎？ 沒想到，芙朵莉們一齊單膝著地，手掌平放胸前，恭恭敬敬地說： 「從今天起，潼雪小姐正式成為我們的女主人了，雖然我們芙朵莉都是『妾』的身分……不過我們還是會好好教導您必要的（嗶──），還有（嗶──），關於老大的（嗶──），以及（嗶──），此外，伴侶間的（嗶──）也很重要，這些我們都會完整地傳授給您的。」 「啊啊……」 連續受到消音攻擊的潼雪，禁不住打擊，臉部溫度急遽升高，貌似要暈過去了。 「夠了吧？妳們這些傢伙。」 最後是由露莎卡出面制止芙朵莉們繼續說下去。 「好了，我要開始說這次的調查的收獲了。芙朵莉們先下去，我等等會過去的。」玄宇說。 「是，明白了。」 芙朵莉們帶著滿足的微笑離開了。 「那麼……這次我北上，發現這個國家所倖存下來的人類，正由空路和海路，往北方的一座巨大島嶼逃難。」 「島嶼？可是我記得這個國家的北方應該是另外一個國家吧？雖說也是島國……但有辦法接納這麼多難民嗎？」見多識廣的荷爾率先提出疑問。 「不，實際上那是一座無人島，為什麼會突然出現那座島……根據一些調查，欸，你們還記得這個國家在幾十年前曾經發生過兩次『艾莉絲事件』吧？」 當然記得。 眾人點點頭。 「聽說過，但是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潼雪說。 「潼雪應該沒有經歷過……據說是神、人、魔三界因為某個意外，開始出現崩毀的跡象，造成偽『神格』下凡，前來人界調查崩毀的主因──這背後和『原罪七魔王』中，負責維持三界平衡工作的三魔王有關，但按照魔王『色慾』的說法，她已經設法延緩了崩毀的因子，所以當『艾莉絲』下凡後，那因子早就消失不見了，可惜的是，崩毀的情況卻沒跟著消失，『艾莉絲』只好轉向調查『神族』在世界崩毀後，在人界生活的可能性，最重要的調查對象當然是這個國家的『人類』。」 玄宇端起木杯，啜了口熱茶，繼續說：「這起事件在短短六年半的時間中，造成這個國家超過三分之二的年輕人口全數死亡。為了避免發生第三次『艾莉絲事件』，倖存者和家屬要求成立相關的應對機構……但經過多方考量，因為人類所能得知的訊息太少，只能由倖存者主導相關事務，留下龐大的資料以便教育後代……據說這後面也受到人界三魔王中的『憤怒』支持，那座島其實就是由她基於與人類簽訂的契約而建立起來的。」 「難道是……我們在教科書上看到的，正在北方海域興建的人工島嶼嗎？」潼雪吞了口口水。 「人類是說那是人工的嗎？怎麼可能？那座島嶼可是有這個國家的三分之二大耶。」玄宇說。 「看來人類高層似乎把資訊壓抑得恰到好處呢，畢竟『艾莉絲事件』如果發生在其他國家可就糟糕了呢。」荷爾冷笑。 「不管如何，那座島現在已經成了臨時避難所，而這個國家的住民也撤離得差不多了，留下來的幾乎都是最堅強的戰力。」 「對了，老大，你這次北上有找到對付那些變異血族的方法嗎？」露莎卡詢問。 「嗯……方法不是沒有，但很令人頭疼，每個人都知道，血族的天敵就是『銀』，即使是他們變異了，這點也沒有改變，不過麻煩的地方就在於，變異血族人多勢眾，銀金屬卻又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東西，再加上，縱使用銀，還得擊毀要害才行。我是無所謂，把那些傢伙打成肉泥也就罷了，不過人類似乎沒辦法做到這種事。」 「畢竟當年『傲慢』那傢伙刻意去壓抑了人類的科技發展嘛……」 接下來，沒有人想再開啟新的話題。 人類的存亡在他們妖精眼中，就跟人類看某個物種頻臨滅絕一樣──說關心也不是，說冷漠也不是。 夾在中間的潼雪也逐漸發現到一件事──自己似乎對人類沒那麼在意了。聽見世界上除了在經書上得知的「四大天使」、「御前七天使」之外，還真實存在「原罪七魔王」，自己也沒那麼驚訝了。 在她眼中，所有的生命都是一個樣。 「潼雪，」玄宇忽然輕聲叫喚了她：「下午到樹林裡去等我。」 拋下這一句，玄宇起身，消失在森林中。 下午，幾縷柔和的午後陽光斜斜射進幽靜的樹林裡。 潼雪抱著雙膝坐在樹下，閉著眼睛，一邊勤勞地修煉，一邊等待著玄宇。 「久等了。」 像是算準時機一般，在潼雪告一段落的時候，玄宇從樹叢後面現身。 即使用了整個早上來搞定性慾極強的芙朵莉，玄宇的臉色和走路姿勢卻和早上沒有差別，仍舊臉不紅、氣不喘。 這倒是讓潼雪感到有些恐懼。 「臉這麼紅幹嘛？我又沒有要對妳做什麼。」玄宇沒好氣地發了句牢騷。 「請問……要做什麼呢？」 「啊，要教妳新的東西──傀儡術。」 「可…可是，之前的東西都還沒……」 「傻瓜，」玄宇用手指彈了下潼雪的額頭，「上次芙朵莉教導妳的那些與精靈溝通的方法，幾百年的修為都還不算長呢，只是先給妳個基礎，現在要教的，是在短期內更有效果的東西。」 潼雪可憐兮兮地按著隱隱發疼的額頭。 「傀…傀儡術是嗎？」 「沒錯，應該有聽說過東瀛的『式神』吧？或者是中原的『殭屍』？就是類似那種東西。」 「殭…殭屍？」潼雪瞬間腦袋發暈。 「我只是舉例，我看妳光是見到屍體應該都快嚇死了吧？不會要妳學那玩意的。」玄宇嘆氣。 「那是式神囉？」 在潼雪的印象裡，都是式神比較可愛……跟殭屍比起來。 「類似，不過不盡然，『式神』是透過使用寫上咒文──神的語言──的物品當做媒介，借用精靈之力所產生的東西。由於幾乎沒有人類擁有過像妳這樣的才能，基本上都得配合著『禹步』（註：類似架構魔法陣的過程）來保護使用者，但成功率很低，端看使用者的才能，其中最有名的，就是你們人類也耳熟能詳的安倍晴明和所羅門王（註：以色列王，曾經成功召喚出被稱為「所羅門七十二柱」的七十二位惡魔）吧？」 「嗯……」 「基本上，妳是不用這麼麻煩，預先為自己打那麼多預防針，只要記得，隨時懷抱敬意就行了。記得，千萬不要使用紙張和自製的人偶，那會消耗使用者的生命力，因為那對自然而言，並不是正常的東西，就像是被輻射照射到的嬰兒。」 「也就是說，必須要由自然主動提供我傀儡嗎？」 「腦筋動得挺不錯的，就是這個意思。」玄宇微笑，「現在，和周圍的精靈連結，請他們提供可用的傀儡吧。」 潼雪重新閉上眼睛，這次迎來的，不是綿密的低語，而是…… 絲線。 像網路一樣，相互交纏的緊密絲線，看不見盡頭，眼前所見的一切幾乎都被綁在這一大片的「網路」。 不過，只要潼雪試圖去觸碰其中一根絲線，絲線就會斷裂甚至消失。 於是她盡可能，先使「對方」信任自己。 目的呢？ 沒有，只是想做個可以使用的傀儡。 喀喇。 絲線全都消失了，潼雪睜開眼睛，這才發現自己滿身大汗，像是徒步走近河裡再上來一樣，腦袋沉甸甸的，思路十分遲鈍。 「哦？以第一次來說，妳做的挺不錯的。」 旁邊傳來玄宇的聲音。 什麼？ 潼雪努力將視線聚焦，視覺畫面恢復清晰。 一隻小小的人型木偶直直地柠立在她面前，像名盡職的士兵，等待著下一步命令。 ８ 某天下午，玄宇換上一件白色的連帽長袍，看上去就活像是遊戲裡會擔任「祭司」的角色。 這套衣服是潼雪自作主張，恩威並重地向芙朵莉們提出要求製作的。 出乎玄宇意料，芙朵莉們很在乎「衣服」這件事，還嘀咕著抱怨：「先前就想過要為老大做一件衣服，若隱若現的比較有魅力……但老大看起來不像是喜歡穿衣服的人，所以就……」 經過多番考量，芙朵莉們決定以做給潼雪的衣物為藍圖，合力縫製一件「男版」的白袍。 魅力值似乎加成了。因為玄宇那頭銀髮和白袍實在很相配。 再加上，一旦和潼雪站在一起，那畫面簡直像是從仙界下凡的情侶，而且潼雪頸部上的耳機完全沒有違和感。 綜合上述，讓眾精靈發楞了好一會，直到潼雪扭捏著說：「你們是要看多久啦……」，眾精靈才回過神來，慌亂地讚美了幾句。 玄宇本人倒是覺得沒差。 他走進叢林，看見潼雪正跪在地上，幾隻鳥類和動物聚集在她身邊，奇怪的是，潼雪的眉頭是深鎖的。 「真令人意外，已經能掌握動物的語言了嗎？」玄宇說。 這些日子以來，潼雪進步神速，先前學的傀儡術很快就進入狀況，現在操縱的木偶都已經能做些粗略的工作了。 「嗯，意思能傳達到，不過細節還是很模糊……」 潼雪邊說邊將樹木提供的漿果分給動物們。 「……得到了什麼消息嗎？」 潼雪站起身，直視著玄宇。 「阿宇，現在這個國家已經在毀滅邊緣了，還有很多人沒有撤離出去，死亡的人數越來越多……」 「我知道妳要說什麼，先冷靜一點。」玄宇豎起食指，「不要緊張，這場戰爭最後的勝利者絕對會是人類方。但我想……妳要的，應該是能夠保住倖存者性命的方案吧？」 潼雪點點頭。 「……那麼，就不要對現階段的人類伸出援手。」玄宇堅定地說。 「那怎麼行！」 「我說的是真的！」玄宇怒吼，潼雪嚇得後退了幾步，「妳看著好了，等到這場戰爭結束，人類會對血族做出什麼事！妳到現在還看不清人類的本質是什麼嗎？他們不停地自以為是這個世界真正的主宰！妳要救人類，那誰來救血族人？等著看吧！居住在其他國家的血族人在戰後絕對會受到妳無法想像的對待！」 潼雪顫抖著，全身癱軟下來。 她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這次的戰爭導因於未知的血族病毒，要是戰後各個國家為了杜絕後患…… ──上次大戰的集中營不也是相同的性質嗎？ 許多在書上看到的血腥畫面鮮明地浮上潼雪的腦海。 「可是……可是……」 潼雪反射性地想找些理由為人類辯護，但內心已經出現一絲以身為「人類」為恥的感覺了。 玄宇不發一語，粗魯地將潼雪拉進懷裡。 「……妳現在必須做的，就是修行，世界在這幾百──或許幾十年內就會崩毀，到那個時候，需要妳的力量救助的種族會更多──包括人類。」 「不過老大，我們對人類討厭歸討厭啦，但還是會稍微幫一下忙不是？之前老大就做過無數次了不是嗎？」 赫特開口的同時，許多精靈也帶著微笑現身。 「……但也每次都學不到教訓。」玄宇反駁。 「老大你也每次都這麼說。」露莎卡反譏。 「不知道是哪個傢伙喔，說要我製造海市蜃樓、荷爾阻斷氣味、芙朵莉負責暗中引導，讓人類有辦法往北逃。」赫特悠哉地說。 「……咦？」 潼雪抬起頭，還來不及看到玄宇露出什麼表情，他便放開了自己，別過身離開。 「唉唉，老大就是這樣，讓人搞不清楚他究竟是在耍帥還是害羞。」露莎卡嘆道。 「潼雪小姐，不用懷疑，很早之前老大就吩咐過我們執行這些事情了。」荷爾解釋。 「……跟我說就好了，為什麼老是要這樣……」 潼雪跺了一下腳。 「其實，老大說的也沒錯。」荷爾接口：「我們是不會再給人類任何明目張膽的幫助了，免得真會讓他們以為人定勝天，我們就只做到這樣，剩下就得看他們的造化了。」 「唔……」 說明到這步田地，潼雪也不好再多說些什麼，只好接受。 「那我們回去吧，潼雪小姐。」芙朵莉擁簇著她。 在夕陽的光芒下，潼雪用手遮著前額。 世界……最後會崩壞嗎？ 但照阿宇的語氣，卻又跟我們所認知的「崩壞」不一樣…… 不管如何，既然我擁有拯救所有人的力量，那…… ……我願意，成為人柱。 ──出土於ＸＸＸＸ，年代未知 ──收錄於五芒教會．祕典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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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18 08:4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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