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這篇小說是小弟我在高中二年級時創作出來的作品,當時是投去校刊的,總字數大約是兩萬。
因為本人現在還沒有那個恥力回頭去修正這篇小說,因此這篇小說一字一句的時光都還停留在高中二年級,剛好也希望在未來歷史回顧的時候看看自己高二時的樣子。
丟出這篇主要是試水溫,看看反應如何,視情況會再丟其他之前創作過的短篇上來。之後可能會將構思很久的艦收同人拿來這裡連載,或是po我比較長篇的作品。
題材方面,因為是校刊取向,所以文筆和題材上會有點沉悶,請見諒。
還請各位多多指教。
本文:
忘卻階梯 1 窗外的夕陽染紅了天際,目測大約離放學時間還有三分鐘。 坐在第四排最後一列的男學生──子洋一手托著下巴,一手抄寫著黑板上那些完全不知所云的化學式。但這裡是從靠走廊的窗戶,視線最清楚的位置,子洋根本不能偷偷做自己的事,只能邊打哈欠,一邊裝作十分用功學習的樣子。 「好了,今天就上到這裡。」站在台上的老師放下教科書。 喀。 粉筆掉落到板溝裡,這個聲音與下課鐘聲無異,全班響起收拾桌面文具和書包的聲音。雜音過後,是此起彼落的拉鍊聲。 接著,各式各樣的聊天內容開始混雜在一起,蓋過了些許鐘聲。 「欸,子洋啊,你今天還要去圖書館嗎?」在一旁背起書包的男同學開口詢問。 「呃?喔……對啊。」子洋胡亂回答道。 男同學狐疑地打量了他一下。 「喂,你還好吧?最近看你恍神恍神的,出了什麼事啊?」一隻手掌在子洋面前揮來揮去。 「沒有啦,就是最近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比較累而已。」子洋露出微笑,輕輕撥開好友的手。 「喔,那就好,如果身體還在不舒服的話,就請病假吧,掰。」男同學朝子洋揮著手,便從教室後門離開了。 還在? 子洋愣了一下,好友好像沒發現自己說的話有語病。 「子洋,子洋在嗎?」 這時,沒什麼人走的教室前門突然被拉開,女班導的上半身探了進來,稍微左顧右盼了一下,看見子洋還站在教室後方,便朝他招了招手。 子洋深吸了一口氣,繞過幾張課桌椅,走到教室前門。 「那個……」班導指著一張泛黃色的曠課紀錄表說道:「子洋,你兩個星期前請的三天病假還沒補假喔,不是說了就算爸媽打電話來請還是要簽假單補假的嗎?學務處已經在催了。」 「……」子洋皺了皺眉,回想了一下兩星期前……沒請過假呀。 「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班導察覺到子洋臉色有異,擔憂地問道。 「……我沒請假啊,老師。」子洋將視線從曠課紀錄表上移到班導滿是困惑的臉上。 「咦,怎麼可能?可是……」班導急急地想找個理由來增加自己言詞的說服力,但看子洋又好像沒在騙人。 「唉……」子洋嘆了口氣。 學校惡名昭彰的行政程序失誤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那麼,只要去和學務處的人說明一下就能註銷掉曠課了吧?」子洋淡淡地說。 「咦?嗯……是這樣沒錯啦,可是……」 「最近學校的夜間管制似乎變嚴了,我還要去趟圖書館,老師再見。」子洋打斷還想說明的班導,逕自走了。 「啊,等一下呀,子洋……唉。」 班導總算從口袋中拿出智慧型手機,想要調出兩星期前的通聯記錄給子洋證據,可惜子洋已經消失在走廊的盡頭了。 「這孩子怎麼連自己有沒有請假都不記得啊……?」 班導只好喪氣地收回手機,回到導師辦公室,打算明天再給子洋解釋。 2 要說子洋有特別喜歡學校的什麼地方的話,恐怕就是圖書館了。 大概是教室的兩倍寬敞,天花板鑲著柔和的淡黃色燈光,地板是由上了蠟的木板組成,最後就是……無時無刻都飄散在室內的咖啡香。 「唉呀,子洋,這個時間還來圖書館,我都要準備離開了說。」負責管理圖書館的年輕男老師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看著子洋脫下學生皮鞋走進圖書館前門。 「再等我個二十分鐘吧,借個書我就走。」說完,子洋二話不說就朝排列整齊的木製書架走去。 「隨你吧,但麻煩快點,現在學校……你知道的。」老師似乎不願再多說些什麼,低下頭開始整理起自己的東西。 「嗯。」子洋應了一聲。 子洋遊走在各書架間。 「……」 這兩個星期以來,每次子洋來逛圖書館,總有一種莫名的空虛感揮之不去,但他始終都找不到問題在哪裡,只能依靠著穿梭各於書架來尋找解答,看能不能捕捉到一點眉目。 《靈魂約定》。 子洋最後選了這本書,看那種厚度和封面,很明顯是翻譯文學,不過子洋不單單是因為這本是翻譯文學所以選它,真正吸引他的是標題。 通常標題越神秘他就越愛。 就像是驚悚片一樣,歐美的《德州電鋸殺人狂》和日本的《咒怨》,在標題上營造恐怖氛圍的實力看起來就差了一大截。 「選這本……?」老師在接過書時還特地瞥了子洋一眼。 「欸?不外借嗎?可是沒貼標籤啊。」子洋問道。 「不是,但這本你……抱歉,這本你已經借過啦,還想再看?還是說……呃,算了,當我沒說過吧。」老師將辦公椅轉了個方向,將資料輸入進電腦。 「……」子洋覺得非常莫名其妙。 無論是突然蹦出來的曠課紀錄還是借閱紀錄,同學和老師們的發言,對「子洋」這個人來說,都充滿著矛盾。 不過,既然書都借到了,子洋也沒有理由再繼續追問下去。 「好了,早點回家吧,留太晚不好。」老師將書交還給子洋。 子洋點點頭,穿上皮鞋,走出圖書館前門。 天色已經暗淡下來,一絲絲的橘紅色還停留在遙遠的天邊,緊接著染上的,是點點星光。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每當這個時候,一股不安感都會湧上子洋的心頭。 「……該不會是有人冒用我的學生資料吧?」他無力地猜測。 但這個答案的可能性還是有的。 「……明天就請老師調查一下吧。」子洋自言自語道。 Longing foryou day and in dream I'm hopingyou are here and leading my way…… 這時,一道細細的女性歌聲傳進子洋的耳裡。 You steersmy road anytime I need If youwalk away I willfollow you…… 子洋不自覺地停下腳步,豎耳傾聽。 柔和清徹的曲調,聲音好像能夠穿透各種物質般,沐浴著每個用心聆聽的人。 歌聲在這裡做個收尾般的延長,但就像是「懸宕」手法一樣,聽得出來還有下文──很優美的下文。 子洋怔住了,這首歌他很熟悉。 回過神來,自己已經在奔跑了。 Trying mylife With your secretgifts you gave to me I won’t vainand succeed it as your precious soul…… 子洋也不懂自己為什麼要跑這麼快,或許是因為這歌聲竟然能夠治癒心中那股莫名的空虛感吧。 歌聲的來源是在幾乎無人使用的舊大樓,子洋奔上了了樓梯,響起頗響亮的腳步聲。 Holding yourhand And I'mwalking through the all of the world Carryingyour wish like the Venus in the dim sky。 歌聲嘎然而止。 ──子洋在兩條寫著「危險勿近」的黃色封鎖線前喘息著。 被拉直的兩條封鎖線後方,就是前往頂樓的樓梯間,從子洋的視角看,就能直接看見樓梯的轉角處。 至於為什麼這裡會被用封鎖線拉起來──聽傳聞說,隔壁班有某位女學生在這裡發生意外,從樓梯上摔下來,頭部受重創而身亡。夜間管制會突然變嚴格也是這個原因。 而子洋吞了口口水,因為在他眼前的,正是那位女學生死亡的第一現場。他位知道的原因是在一個多星期前,他被幾位見獵心喜的男同學硬是拉來這裡「觀禮」,結果被剛好在附近巡視的教官逮了個正著,理所當然挨了一頓臭罵,還差點被送假日輔導。 子洋小心翼翼地在不破壞封鎖線的狀況下越了過去──他實在是很好奇,到底是哪個神經病學生在這種時間和死過人的地方唱歌,不過……也很好奇是什麼人會擁有這種足以穿透他人靈魂的歌聲。 子洋踏上樓梯,在走到轉角的時侯,下意識地瞥了眼固定在樓梯轉角處──牆壁上方的小窗戶。 「唉呀……」 子洋這時總算看到了,通往屋頂的階梯上,一名少女的一隻腳懸在階梯之間,愣愣地看著子洋──看來是正要下樓梯準備離去,結果卻碰到了子洋。 「呃……」 面對這種狀況,子洋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直勾勾地盯著少女猛瞧。 身上是標準的學校制服,頭髮長度及腰,而且沒有多餘的髮飾,臉蛋算是清秀可人的等級,身材雖然有點偏清瘦,但已經算好了。 等級大約中上品。 這和下不下流無關,只要身為男性,在第一眼見到女性的時候,不免都會先做個粗糙的品頭論足。 「哇……」 少女再發愣的同時,一個重心不穩,往前衝下兩三步,直到扶住子洋身旁的牆壁才穩下身子。 少女鬆了一口氣,轉頭不好意思似地朝子洋笑了笑,並撥了撥裙襬。 「剛剛……是妳在唱歌嗎?」子洋問道。 「咦?喔,對啊,還以為這個時候學校裡沒人了呢,哈哈……」少女倒是很爽朗地回答,並輕敲了自己的腦袋一下,還頑皮地吐了下舌頭。 「……就算真要等到沒人,也不會挑在這裡唱吧?」 「哈哈……」對於子洋的吐槽,少女輕描淡寫地用傻笑帶過,「對了,你是因為聽過這首歌,還是單純是被歌聲吸引過來的呢?」 少女轉用一本正經的態度看著子洋。子洋撇過頭去,反問道:「這個問題有很重要嗎?」 「當然啊,既然是歌唱練習,會想聽唯一聽眾的感想是正常的吧?」 看著少女認真的眼神,子洋只好照實回答。 「……其實都有啦。」 「噢噢~~你看過日劇《醫龍》啊?」少女的雙眼似乎正在閃閃發光。 「嗯,那首是劇中插曲──『Aesthetic』吧?《醫龍》是我在基測考完的那個暑假裡看的。」子洋點點頭。 「喔,原來如此啊。」 很奇怪。 平時子洋不太跟人打交道,但面對這名少女,卻只因找到一個共同點,就很自然地展開對話。 這時,子洋問了一個一開始就想問的問題。 「請問……妳是幽靈嗎?」 3 「幽靈?」 沉默了數秒,最後少女開口了……帶著失笑般的表情。但一方面又好像是透過表情在說:「啊~~被你猜到了呢。」 「為什麼會這麼問呢?我還以為現在相信幽靈的人已經不多了。」少女反問道。 「剛開始會注意到,是因為這面玻璃裡沒有看到妳的映像。」子洋用大拇指比了比身旁那面小窗,上頭很明顯能看到子洋的側臉,但另一個方向卻是空無一物。 「還有一點就是……妳剛才跑下樓梯的時候沒有腳步聲。妳我都穿著制服和學生皮鞋,皮鞋踏在這種階梯上會有響亮的聲音,而女學生的皮鞋又比男學生的皮鞋多出鞋跟,沒道理腳步聲會比男生還小,或是完全沒有。而且……如果『妳是幽靈』這個假說成立的話,就能夠稍微解釋妳為什麼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裡了。」 聽完子洋的說明,少女「噗嗤」的一聲笑了出來。 「……真麻煩呢,你那雙眼睛。」 「所以,妳真的是幽靈?」子洋冷冷地又問了一次,看著笑得很開懷的少女。 「這還用說嗎?」少女用手指拭去眼角上的淚水,「欸,難道你不怕嗎?真正的幽靈呦~~」少女笑著指了下自己。 子洋歪著頭、按著下巴思考了一下。 「……不,照理說應該會嚇得落荒而逃吧?但我一直都認為──鬼先前也是人,人死後也是鬼……這有差別嗎?」 少女笑到開始抱著肚子在地上打滾。 子洋實在很想提醒她──就算人已經死了,裙子還是會飄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少女才止住笑,慢慢站了起來。 接下來的景況恐怕會讓子洋永生難忘──少女保持著微笑,雙腳離地,大約兩到三公分,身體四周隱約散發出淡藍色的微光和一些「粒子」(大概可以這麼形容),悠悠哉哉地「飄」向階梯上方,也就是通往屋頂的鐵門前面,找了級階梯,轉身優雅地坐下。 「那請你過來這裡陪我坐坐吧,幽靈的生活可沒活人想像的那麼有趣喔。」少女拍了拍身體旁邊的空位。 「……」子洋沒有移動。 「咦~~剛剛不是才有人說不會怕的嗎?」少女調侃道。 「……不,我只是還在消化剛才的畫面……實在是太漂亮了。」子洋說著,並踏上階梯。 「你的說法還挺有趣的。」少女似乎因為子洋這句話感到很開心。 子洋緩緩坐到少女旁邊,手腕撐著膝蓋,十指交扣。 「對了,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旁邊突然傳來少女急促的聲音,有點像是「對了!要問這個問題才行。」 「……我叫做子洋,謝子洋。」 「是嗎?我叫做雨芯,方雨芯,看來你要陪我聊很久的天喔,子洋同學。」少女對著子洋伸出手掌。 「……」子洋瞥了雨芯的手掌一眼,也伸出手來。 緊握。 沒有生物特有的溫度,手掌很像是被包覆在一股寒氣裡,看起來雖然像是握著,但子洋卻沒感受到任何實際的觸感,除了有點冷之外。 貨真價實的幽靈。 「……可以讓我問個問題嗎?」子洋說。因為他覺得,問這個問題需要謹慎。 「嗯,當然可以。」雨芯爽快地答應了。 「既然妳已經死了,為什麼還會待在這裡呢?」 這樣問實在有夠直接,但子洋找不到更委婉的問法。 不過雨芯似乎早就想到子洋會問這個問題,深吸了一口氣,不疾不徐地回答:「我想,或許是因為執念吧。」 子洋沒有接話,他知道雨芯還有話要說。 「我啊,大概是屬於『地縛靈』那一類的……靈體還會留在世上的說法不一,有些是因為不曉得自己已經死了,有些則是因為過強的『執念』而被地脈綁死在某個地方──我是屬後者吧。」 這時,子洋突然感受到一股濃烈的無奈和感傷──不是發自內心,而是外來的。 有這麼一種說法存在:人在失去肉體變成「靈」之後,很容易受到週遭環境的影響,例如人類的情緒、地脈散發出來的陰氣或陽氣,說得再偏一點,如果世上有妖怪存在,妖氣也會感染到靈體。 簡單來說,肉體對於人類來講,就像是鎧甲一樣,能夠阻隔許多超自然的能量,就跟人類一旦受傷,要是沒有處理好,容易造成細菌感染或蜂窩性組織炎的道理是一樣的。 不過,相對的,有時靈體強烈的情緒也能影響到環境。 比方說,凶宅。 「子洋,你應該知道我是怎麼死的吧?」雨芯轉頭看著子洋,不帶任何笑意,使子洋的心臟抽動了一下。 「嗯……據警方的說法是意外,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下來……難道不是嗎?」子洋緊張地詢問。 雨芯冷笑了一下。 「──我是被人給推下來的喔。」 聽到雨芯這麼說,子洋呆住了。 「真是的,有必要那麼驚訝嗎?不然你認為我為什麼還留在這個地方呀?」雨芯沒好氣地說。 「……被推下來?那妳沒看到推妳下來的人長什麼樣子嗎?」子洋小心翼翼地問道。 「遺憾的是,關於死前的那段記憶,似乎有些缺失,可能是因為我跌破腦袋所造成的後遺症吧,我只記得有股推力把我推下樓梯,那很明顯是人的雙手。」雨芯說道。 「……既然妳有冤屈,為什麼不主動求助其他人呢?」子洋好奇地問道。 「首先,這兩個星期以來,頭一個星期我的『神識』還沒聚集完全,只能待在舉辦頭七的地方。」雨芯頓了頓,繼續說:「第二星期開始我被地脈綁死在這個校園裡人煙罕至的地方,會來的只有陽氣很重的警察和教官,或是幾個搞不清楚狀況的小屁孩。」 子洋點點頭,雖然他沒告訴雨芯自己也是「小屁孩」之一。 看來靈異推理節目裡的那些冤魂只找法醫不找警察是有根據的。 「……欸,該不會是要我幫妳找兇手吧?」子洋狐疑道。 啪。 女幽靈微笑著雙手合十,上半身微微向側邊傾。 「那就拜託你囉,子洋同學。」 「喂喂……我可沒答應吶。」子洋皺起眉頭。 「開玩笑的──有些漫畫不是都這麼演的嗎?不過兇手是誰我倒是不在乎啦,不過要是真能找到兇手就太好了。」 這是什麼邏輯呀?意思是說,自己的死因完全只是成為地縛靈的附加理由嗎? 子洋在心中吐著舌頭。 「……既然妳對是誰推妳下來的人不感興趣,那是為了什麼理由而待在這裡的?」 原本注視著子洋的雨芯偏開視線,轉而遙望前方的牆壁。 「我想……大概是思念吧?」 「思念?」子洋挑起眉毛。 「我男朋友……一想到他還待在這所學校裡──大概是因為我捨不得走吧,怎樣我都離開不了。」雨芯笑吟吟的表情逐漸沉降為苦澀。 「……」子洋沉默了。 「你會笑我嗎?」雨芯掛出一道挺慘的笑容。 「為啥?這是人之常情吧?」子洋聳聳肩。 雨芯的視線又再度和子洋的臉龐重疊。 「是嗎?那你能幫助我嗎?」 「……哪方面?」 「讓我死心,脫離地縛靈的身分。」 子洋盯著雨芯好一會兒。 「……不,妳是在說謊。」 子洋不曉得為什麼自己為何能這麼篤定,但他曉得的是,「Aesthetic」雖然是英文歌,但歌詞內容卻很容易理解: Longing foryou Day and indream(不分晝夜總是渴求著你) I'm hopingyou are here and leading my way(殷盼你在此為我領航) You steersmy road anytime I need(你總在我需要時引領著我) If you walkaway I will followyou(你亦步我亦趨) Trying mylife with your secret gifts you gave to me(帶著你的神秘賀禮來探索我的生活吧) I won’t vainand succeed it as your precious soul(有你珍貴的靈氣為伴 我將會功成名就而不致徒勞無功) Holding yourhand(緊握著你的手) And I'mwalking through the all of the world(將足跡遍佈全世界) Carryingyour wish like the Venus in the dim sky。(珍擁著你的願望 如同矇矓天際的維納斯般) 實際上正如子洋所言,先前雨芯讓他聽見的那首歌比任何一種解釋都還要清晰──因為幽靈沒辦法隱藏情感。 ──雨芯根本沒有打算要脫離地縛靈的身分,至少目前還沒有。 「……討厭,你那雙眼睛實在是太麻煩了。」雨芯失笑道。 「感情方面的話,我身為一個外人根本沒有介入的餘地,那明明就是妳自己的問題。」子洋冷冷地說。 「還真是嚴厲呢。」雨芯仍舊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似乎很享受目前的狀況。 「繞了一大圈,妳果然還是想找兇手吧?」子洋從階梯上站起。 只有這個理由還剩下些許的可能性了。 「所以說,你要當一回偵探來幫助我囉?」雨芯看著子洋踏著步子走下階梯的背影。 「……我可沒這麼濫好人,還是得看妳自己的選擇。」子洋稍微停下腳步。 「不用了啦,但如果你願意每天放學後來這兒陪陪我,我可是很歡迎的喔。」雨芯笑著說。 子洋的身子震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復正常,他繼續走下階梯,在過轉角的時候,他突然想到一件事。 「……需要幫妳帶個口信什麼的給妳男朋友嗎?還是直接把他帶過來比較好?」子洋抬起頭,詢問雨芯。 雨芯怔了一下,但接著迅速露出一如先前笑容。 「沒關係啦,我男朋友是個大笨蛋,你說了他也不會相信的。」雨芯擺擺手,除了拒絕,也順便和子洋道別。 4 子洋從便利商店的自動門後走出來,手中提著微波後的國民便當和御飯糰。 其實他平常不怎麼吃微波食品的,但今天的時間實在是因為被某個無聊的女幽靈耗到所剩無幾,只能暫時先將就一下。 踏上家住六樓的公寓,子洋從口袋中摸出鑰匙,開了兩扇鐵門。 脫了鞋子,打開電燈,父母還沒回來的家裡空蕩蕩的。子洋走進自己的房間,將書包往床上一丟,用腳尖打開桌子底下的電腦主機。 嗤…… 子洋撕開便當的塑膠膜,習慣性地將肉片全先放到塑膠蓋上,等待會吃光了不喜歡吃的菜之後再去享用。 他一屁股坐到旋轉時會吱吱作響的辦公椅上,嘴裡叼著一片酸黃瓜,在網路搜尋引擎上鍵入關鍵字,想找出一點有關「幽靈」的資訊。 果不其然,一共有數百萬筆資料。 子洋扒了幾口飯,隨便點了幾個網頁進去看。和往常一樣,第二個網站根本就是文不對題的「聊天室」,第三個網站除了一片黑,還傳出一陣女人的尖叫聲,接著第四個、第五個……還看見一些瘋狂宗教信徒的網站,甚至是一些陰謀論者、皮條客的網站……到最後根本離題了。 但莫名其妙的網站中還是夾雜了一些真正的資訊,不過可惜的是,上面的資訊和子洋原本所知的沒有太大的差別。 一個小時後,晚餐吃完了,電腦也關了,子洋推開浴室的門。 接下來還得想想自己的事…… 褪去了衣物,子洋讓冒著水氣的熱水淋著自己的頭。 還有一件讓自己十分在意的事──自小他沒有任何能夠看到任何鬼物的能力,為什麼這次就偏偏會看到那名叫做雨芯的幽靈? 最近也沒有發生意外撞到頭部,或是倒楣一點體驗過瀕死。(在這兩種狀況下經常會有意無意開發出人類的一些潛能,有不少案例可以佐證。) ……不行,思緒完全鬼打牆了。 子洋將頭髮上的泡沫沖得一乾二淨,他暫時先迴避這個問題,轉而去思考推雨芯下樓梯的兇手──這明顯就容易多了。 雨芯的態度很曖昧,在先前的談話裡都刻意閃躲掉能夠推斷出兇手的一切線索。但在子洋眼中,這個態度本身就是一條「線索」。 既然雨芯不肯把話說明白,那就表示她其實是知道兇手是誰的,她沒有必要對一位剛認識的陌生人坦白,也許這名「兇手」是雨芯的好友還是什麼的…… 一幕幕假想的畫面在子洋的腦海中浮起。 ──兩人不知為了什麼原因在樓梯口吵架,其中一人惱羞成怒便失手把雨芯推下樓,再經過幾次的撞擊之後── 但現在又有個問題出現了。 ──如果是這個原因,那為什麼雨芯要對子洋說:「我是被人給推下來的喔。」?不過在一方面又很明確地表示自己對真兇不感興趣。子洋也沒從雨芯身上感受到任何說謊或是怨恨的氣息──這是非常弔詭的一件事。 一陣哈欠打斷了子洋的思考。 最近他很容易就感到疲憊,幾乎都在九點左右睡死在床上,然後足足睡了完整的八小時起床,到學校還是經常打瞌睡。 子洋擦乾了身子,換上乾淨的睡衣,走出浴室門,開始準備起明天上學要用的東西。 他望著書桌的另一頭,兩疊書躺在上面──這是子洋的壞習慣,只要一回家,就會拚命把書往桌上堆,旁邊的小書架倒是空了很長一段時間。 子洋抽出幾本明天要用的課本,並從衣櫥裡拿出新的制服,掛在椅子上,方便明天起床時能快速更衣和盥洗。 設定了鬧鐘,頭一沾到枕頭便沉入了夢鄉。 5 「早啊,今天你還是沒穿制服外套啊?」 離早自習還有二十分鐘,負責糾察的同班同學站在校門口,一邊跟子洋問早,一邊用手中的原子筆指著子洋身上的制服。 「嗯,我不是說過早就搞丟了嗎?反正穿這樣也算沒違反規定吧?」子洋指著自己身上的衣服說。 「也是啦。」同班同學揮了揮手中的筆,示意子洋快進教室,要是打混摸魚被抓到的話可是會被教官嘮叨整個早自修的。 一進教室,剛放下書包沒多久,老師就突然從後門現身,招手要子洋過去。 剛好,他也正要去找老師。 「……老師,是有關昨天的事嗎?」 「對,你看這個。」老師拿出手機。 通聯記錄裡顯示著「子洋爸爸」,時間是兩星期前。 「你爸爸當天打電話來幫你請了三天病假欸。」 「……病假?」子洋還記得他上次請病假是在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呢。 「總之,你回家再找找看有沒有醫生證明,沒有的話趕快去生一張出來,不然曠課紀錄表就要送出去了,知道嗎?」 「……知道了。」在充足的證據面前,子洋也只能選擇低頭。 可是他真的沒印象有請過假,曠課紀錄表上的時間,據他的記憶,那三天雖然有點累,但還是很正常地上下學。 等一下,很累? 好像正是那時候,自己的精神狀況就開始走下坡…… 子洋像是被看不見的線操縱著,十分僵硬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並從抽屜裡拿出計算紙和備用的鉛筆,開始在紙面上寫下自己所知的記憶,試圖整理出一些頭緒。 「曠課」的那三天,都沒有做什麼特別的事,準時上課,準時下課,晚上和平時一樣沒和任何好友有約,也沒去圖書館借書。 但是,紙面上的時間表開始出現異常…… 那三天過後,很明顯地,每天的行程都比那三天稍嫌「豐富」了一點,有時是和好友們去吃頓路邊攤,有時是獨自一人逛書局、唱片行或是夜市。 去圖書館的頻率也「突然」多了起來。 也就是說,那三天自己過得很「平凡」──這麼一想,那三天的記憶在自己的腦海裡忽然轉變成異物,而且變得相當矛盾和不協調。 推導出最後的結果時,深沉的恐懼漸漸侵蝕掉子洋的理智,他扔下筆,不可置信地抱著自己的頭,抓亂了原本就沒多整齊的頭髮。 那一天算是白過了,子洋在上課的時候只是盯著桌面上的紙張,看都不看課本一眼,連老師、同學上前的關心和詢問都徹底地無視掉了,企圖從紙上找出什麼自己忽略掉的漏洞。 當放學鐘聲響起時,子洋抓起書包便往外跑,絲毫不理會背後同學的呼喊,自顧自地衝出了校門,直到離校門有段距離了,他才靠著牆停了下來。突如其來的劇烈運動,讓肺部不斷抗議,最後,子洋才慢慢從牆面滑了下去,忽視周圍異樣的眼光,癱坐在地上將喘息的餘韻給處理掉。 不知坐了多久,夕陽老早就隱沒在遠方的大樓群後面了,子洋還是癱在那裡一動也不動,直到過了一會,幾個糾察來趕人他才默默地離開。 不太想回家…… 子洋感覺心中有某種破洞正在肆虐咆哮,並不斷在擴大。 彷彿意識到「記憶扭曲」這件事之後,每個人突然都不能信任──包括自己的爸媽和朋友。週遭的一切像是突然失去了靈魂一般,變得空洞虛假,原本街上熙攘的聲音也變得十分遙遠,似乎隔著一層薄膜。 嘟嘟、嘟嘟、嘟嘟── 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子洋下意識地從口袋裡抓出手機,來電顯示是爸爸。 「……喂?」子洋無力地答道。 『喂?子洋呀?老師打電話來說你今天怪怪的,有要緊嗎?』 爸爸焦急的聲音在子洋聽來卻是一種安慰──至少他的父親不會是假的。 「……嗯,我沒事。」 『還在在意那件事嗎?子洋,聽爸爸說,那件事不是你的錯……』 什麼? 子洋感到自己的手心開始冒冷汗。 ──又出現完全和自己的記憶毫不相干的情況了。 接下來父親說了什麼子洋都沒聽進去,只在腦袋裡不停地尋找能夠解決這種混亂的方法。 『……你還需要去看醫生嗎?』 這時,電話那一頭的一句話忽然鑽進子洋的耳裡。 子洋靈機一動,儘可能用輕鬆自然的語調問道:「……對了,爸,上次我去看醫生,藥袋在哪裡啊?之前請假需要證明,我忘記藥袋放哪去了。」 子洋吞了口口水。按照父親的語氣,那「請假的三天」應該是有去看醫生的,現在只等找到附帶醫生證明的藥袋,一切就水到渠成,證明自己的腦袋的確出了問題……雖然這不是什麼好事就是了。 『嗯?我不是放在你房間嗎?沒看到啊?』父親的語氣很是困惑。 「喔…喔……沒關係,那我回去再找找看。」 『如果你還有什麼不舒服的話,我就請假帶你去看醫生……』 「不用了,爸,你快去忙吧,不要擔心我,掰。」子洋說完,不等父親回答,他便掛上電話,用最快的速度飛奔回家。 一打開家門,子洋快步走進自己的房間,書包往床上一扔,便開始對書桌進行地毯式的搜索。 堆積如山的課本、習作、參考書、小說、漫畫……子洋都一一翻開來檢查過,檢查完就丟一邊。 最後,子洋在被壓在最底下的物理習作和歷史習作之間找到那包藥袋。 上頭用藍色原子筆寫下「請假三天」第一天的日期。 子洋感覺四肢像是被電流穿過,傳來一陣陣戰慄的酸麻感,但奇怪的是,他卻覺得內心沒有多少波瀾,只有肉體感到單方面的恐懼。 子洋用顫抖的手將藥袋反轉過來,分包裝的藥物跌到他的掌心。 看藥單上的中文說明,好像是某種鎮定劑和安眠藥…… ……等等!為什麼自己得吃這種危險的藥物? 子洋的手不禁握緊了藥袋。 難道自己當時是患了焦慮症還是什麼的不成? 子洋好不容易才忍下要打手機給父母的衝動,拚命地說服自己一旦這麼做就露饀了。 ──現在所要做的,就是把這些看到會讓人想吐的玩意給沖進馬桶。 打定主意後,子洋便把這些藥連包裝帶膠囊一起送入化糞池,當然,他沒忘記要留下藥袋和醫師證明。 從浴室走出來之後,變換過髒亂模式的桌面上,有一件吸引子洋目光的物品。 倒著的相框。 先前桌面都不怎麼整理,所以子洋都沒注意到,但平時人就不太會去注意桌面上用來當擺設的物品……尤其是當它們被壓在一團雜物底下的時候。 不過,從子洋的視角來看,燈光的反射讓玻璃呈現一片矇矓,老實說,他早就忘記那個相框裡裝的是什麼人的照片。 子洋拿起那個相框。 乓! 相框掉到地上,冒出了幾條裂痕。 裂痕橫過晴朗的天空和兩個人的身體。 一男一女,背景是在遊樂園──摩天輪的正前方。 一名眨著右眼的少女一隻手勾著面帶無奈的自己的脖子,另一隻手則朝鏡頭比了個勝利手勢,笑得很開心。 「這……」子洋好不容易才從發乾的喉嚨擠出一點聲音。 他緩緩地從破裂的相框中抽出那張相片,二話不說便衝出家門。 他知道,唯一能去的地方只有一個。 6 「唉呀,你今天很晚到呢,發生了什麼事嗎?」 學校樓梯間的窗外已經不見任何夕陽的餘暉,雨芯還是坐在通往屋頂的階梯上,笑吟吟地看著在轉角處氣喘吁吁的子洋。 「這是……怎麼一回事?妳……到底對我做了什麼?」子洋上氣不接下氣地質問,向雨芯展示了手中的照片。 照片中的少女正是雨芯。 此外,子洋也注意到照片的日期是在一年前的八月份。 原以為自己丟失的,只是那三天的記憶,但現在看來,事情並沒有子洋所想的那麼簡單。 雨芯的笑容凍結了一瞬間。 「……果然,我太小看你了,沒想到一天之內你就能瞧出問題所在……沒有錯,你的記憶的確是我篡改的,那可以請你告訴我,關鍵在哪裡呢?」 看著雨芯一派輕鬆的表情,子洋也生不起氣,只好照實說:「曠課紀錄單。」 「是嗎,原來是我手法太粗糙了,讓你這麼輕易就發覺現實中的矛盾……不,這連手法都算不上吧。」雨芯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很好玩嗎?亂改別人的記憶。」 「喂喂……說的好像改寫他人記憶是很容易似的,因為是你我才能改的。」雨芯嘆了口氣。 「什麼?什麼叫做『因為是我』?」 「難道從那張照片中,你還看不出其他的線索嗎?」 聽到雨芯這麼說,子洋又把照片仔細看了一次,這次,他瞧出一個蠢到爆的端倪。 「……我們兩個的關係好像挺不錯的。」 雨芯露出一個像是在說「正常人都會先注意到這一點吧?」的表情。 「靈魂,本來就是超脫活人法則的存在,去影響活人的肉體或是其他東西本來就不是什麼難事……但如果要影響『記憶』這種東西,是要付出很大的代價的。打個比方,人殺一頭豬、一頭牛都不會被判刑,但人殺人就不同了,跟這層道理是一樣的。」雨芯瞄了子洋一眼,繼續說道:「但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做到,這要看靈魂間的『契合度』。」 「契合度?」子洋複述了一遍。 「嗯,比方說親人、仇人、朋友、情人……之類的關係,就和靈魂本身的契合度有關。大部分的靈魂充其量只能做到『托夢』或是『現形』而已,『干涉記憶』的情況是很罕見的,只有極少數的案例。首先,這要天文數字量的『契合度』,再者,靈魂其實也沒有必要這麼做,早早去輪迴對大家都好。」 「……」 「既然如此,子洋同學,你既看得到我的身體也聽得見我的聲音,記憶還能被我干涉,你認為我們會是怎樣的關係呢?朋友以上,戀人未滿?」雨芯的笑容染上一絲邪惡。 「……妳說妳有男朋友。」子洋現在只能吐出這一句話。 「但我沒說是誰啊,換了個記憶就像換了個人,你對我一點感覺也沒有吧?懂我的意思了嗎?」 子洋閉上眼──他大概懂了,不過說沒感覺倒是過分了點。 「……我知道了,那好吧,我問最後一個問題:妳為什麼要這麼做?」 「不先要求我弄回你的記憶?」雨芯打趣似地說。 「說了妳也不一定會照做,還是實際點的要求比較好。」 雨芯點點頭,對子洋的冷漠不以為意。 「很簡單呀,因為我想看到你感到困擾的表情嘛。」 「就這樣?」子洋愣住了。 「……我看,還是先把你的記憶改回來會比較好解釋。」雨芯看著不解子洋按著鼻梁上方這麼說。 後記: 「好生澀的筆法。」 午飯時間,座位在我旁邊的子洋一手捧著便當,另一手翻著我的記事本,毫不留情地評論。 「沒辦法,功力還不到家。」我一邊扒飯,一邊說,還噴出幾顆飯粒。 「意思是說,接下來要我自己寫?」子洋對我瞪大了眼睛。 「你是當事人吧?況且我又不太會用第一人稱……唔!」我邊吃飯邊開口抱怨的結果,是一粒玉米卡進了我的鼻腔。 「喂喂……當初是你說要把這個故事寫成小說的欸……真是的,雨芯都笑說你把我寫得像壞人一樣。」子洋突然回頭對著空氣微笑。 當然,那個方向一個人也沒有。 但我不介意。 問我為什麼不介意? 廢話,一開始我也介意得很。 身為子洋在班上唯一的好友(他自己跟我這麼說的),我在他請假的那「三天」,有登門探望──簡直跟行屍走肉差不多,兩眼無神、頭髮凌亂、老是把自己包在棉被裡不肯吃飯,雖然我去的時候有稍微露個臉啦。 但子洋回到學校了以後,像是變了個人,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老老實實地做著學生該做或是會做的事情,跟我聊天也很自然,我關心他,他也說沒事,不過我確實從他的眼神中感受到困惑──那就是故事的開始。 事情的經過大致就是我所寫的那樣吧,因為是由子洋口述,視角怎麼調好像都不太對。 當初會提筆寫這個故事,純粹是因為在創作靈感上鬼打牆,而子洋又說他那邊有好故事可以提供給我,我就這樣一頭栽進去寫啦。 關於「方雨芯」這位同學,我當然不認識,也沒聽子洋提起過,後來這位同學從樓梯摔下來之後,我才知道她是隔壁班的同學,整間學校傳得沸沸揚揚,就連我這個不熟捻校園軼事的人都知道。 我特地挑了一個時間,跑去隔壁班上偷看他們的點名表──的確,「方雨芯」這個名字被黑色奇異筆給劃掉了。 當初子洋向我介紹他口中的那位「幽靈」──我是半信半疑啦,但這說不定只是我長期被動畫和小說荼毒的緣故--我請他證明,因為我看不到。 子洋歪著頭思考了一會,便朝教室外面的洗手台走去,於是,我聽見了水流的嘩啦嘩啦聲。 過了一會,他帶著溼漉漉的雙手回來──容我提醒一句,那幾天大陸冷氣團南下,全台灣冷得半死。他叫我摸摸他的手,問我有什麼感覺。 「很冰,這不是廢話嗎?」我皺眉,這跟證明幽靈存不存在有啥關係? 「稍待一會,雨芯,握住我的手。」子洋對著空氣說。每當他這麼做的時候,我全身都會起雞皮疙瘩。 過了約莫三分鐘左右。 「可以了,現在來摸摸看。」 我照做了,結果令我咋舌。 是溫的,而且絕對超過人體的平均體溫,沒有「人」握著,是不可能會有這種溫度的,更何況現在是冷氣團正囂張的時候。 「這……」 「滿意了嗎?還是你一直以為我是PTSD(PosttraumaticStress Disorder的簡稱,中文病名為「創傷後壓力症候群」)的患者?」子洋笑了笑,那戲謔的表情讓我想起故事裡「方雨芯」的樣子。 嗯嗯,兩人的「契合度」果然很高。 「我要搬家了。」子洋若無其事地對我說。 我手中的筷子停了下來。 「噢……你先前就說過你想自己一個人轉學搬出去住。」勾起回憶的我我又繼續吃。 「嗯,那裡離雨芯的墓地比較近,掃墓也方便些,還有,得要找個能讓雨芯安頓下來的地方,對她來說,學校陽氣太重了,行動起來會很不舒服。」 子洋突然笑了,我猜大概是雨芯同學又對他說了些什麼,但不知道的人可能會以為子洋是個瘋子吧? 「什麼時候搬?」我問。 「下個月。」 「你爸媽都同意了?」 「我說服過他們,因為每次他們回家我都在睡覺,起床的時候他們也早就出門了,所以我在不在家好像都沒差,哈哈……」 「那房租和生活開支呢?」 「這個。」 子洋興致勃勃地掏出口袋裡的手機,悄悄地調出通訊錄給我看──要不是子洋是男的,還真會讓人往不好的方向想去。 小小的通訊錄上面多了幾個我不認識的名字。 「他們是誰啊?」 「出版社的編輯。」 「………啥?」我徹底呆滯。 「大概考完學測就看得到了吧。」子洋伸了個大懶腰。 「你你你你你你什麼時候寫的?我都沒看你在寫東西啊。」我大驚。 「我幹嘛沒事在學校寫呀?自尋死路不是?同學,時間是找出來的,二十四小時不過是公認的標準罷了。」子洋說。 「……都你在講。」我不滿地吞下最後一口飯,問道:「欸,那你幹嘛不加入校刊社?」 「抱歉,你們家那位能幹到像鬼一樣的社長我可吃不消啊……」子洋站起身,跟我一起到外面洗餐具。 「我會轉告的。」嗯,就是寫在這裡。 「你的文筆也還算不錯,是有點才能的類型,不打算投稿?」子洋笑著問我。 「免了吧,現在連短篇都寫不好了……」我一口氣將稀釋過頭的洗碗精給倒光。 「不過,要是你把墨水全積在這裡的話──」子洋指了指我微凸的腹部,說:「──就只是單純的自虐行為喔。」 「……」我沉默。 看著我不說話,子洋繼續說:「化用一句我喜歡的作家說過的話:『作家的特質,最重要的不是受歡迎,也不是暢銷,而是不停地創作,不停地擴充自己。』,懂吧?」 直到現在,我依然受這句話所鼓舞著。 在子洋離開的前一天,沒人知道他即將轉學,我問他會不會覺得感傷,他自嘲地說:「這是最適合我的離開方式,掉眼淚的場景對我來說是多餘的啦,搞不好從來就沒人知道我入過學。」 這句話聽起來不像是開玩笑。 「既然你不需要眼淚,那,再見了。」我半舉著手。 「對了,這個交給你,能幫助你釐清很多疑點。」子洋遞給我一本褐色的記事本,挺厚的。 後來,我不知道子洋究竟去了哪裡。在那之後,也買了不少書,但我不知道子洋用了什麼筆名,所以,我還是跟以前一樣,覺得不錯的書就買。 要是我現在打電話去跟子洋要筆名,他一定會罵我吧? 像是「怎麼可以只因為是好友寫的就買呢?書是要去審視的。」……之類的話。 不過,我敢肯定,下面這幾段,一定是出自子洋之手,沒有刻意用任何書寫格式,但他授權我可以公開,反正沒多少人會相信,一定只會以為這些只是普通的小說。 以下摘自子洋的記事本: 我不清楚雨芯做了什麼,我的視覺出現一種奇怪的反應。 一切的景物都開始模糊不清,腦袋嗡嗡作響──仔細一聽我才發現,那是人的說話聲。 現在腦海變成以高速回轉的馬達,原先的記憶像是被撕下一層皮似的,很多原本沒有的東西一一浮現。 看來,雨芯並不是改寫了記憶,而是不斷重複著「覆蓋」和「剝離」這兩種步驟。 而現在她所做的,就是扯掉那些覆蓋上去的記憶,回填那些被剝離的記憶。(後來雨芯告訴我的。)聽起來頗費工的。 這些記憶沒有對我造成負擔,因為這兩個星期以來困擾著我的矛盾感全都消逝無蹤了。 我對雨芯依然很愧疚,但她現在正活生生地存在於我眼前──我應該趕快去找精神科醫生看看才對哈哈。 不過,現在我還能在文中笑得這麼開心,都是拜雨芯所賜,要是她沒覆蓋我那三天以前任何有關自己的記憶,我想我可能會從此崩潰了吧。回頭來看,放在桌上的那些藥──看來我真的有必要去吃。 1 和雨芯最初的記憶,是我還在唸幼稚園大班的時候。 當時我坐在家裡客廳的地板上,努力想看懂《哈利波特──鳳凰會的密令》,但每次看到「保鑣駕到」這個章節我就放棄了,改去看其他的書。這時候,玄關傳來門鈴聲,父母起身去開門,原來是新鄰居夫婦前來敦睦交情的。 爸媽那時候工作還沒有很忙,也相當好客,很熱情地邀請這對夫妻進到客廳,接著,大人們的話題便開始了,茶一壺壺地泡,泡膩了就換咖啡,如此循環,有時候真搞不懂大人哪來這麼大的膀胱可以裝進這些液體。 我只看了他們一眼,就繼續看我的書。 但我忽略了一件事。 ──有個跟我年紀相仿的女孩,正躲在她母親的腿後面,直勾勾地盯著我看。 ……我是無所謂,別打擾到我就好了。 過了五分鐘左右,我聽見大人們的笑聲,想必又是什麼八卦──但這次我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後頸傳來一陣劇烈但短暫的灼痛。 我倒吸了一口氣,按著後頸轉過身,看見那個女孩手上正拿著茶杯,裡面很顯然注滿了滾燙的普洱茶。 「妳幹什麼啦!」我不顧一切地破口大罵,管她是不是客人。 「你媽媽說,要用這個方法才叫得動你。」女孩露出缺了兩顆門牙的得意笑容。 我略帶怒意地瞪向那群笑成一團的大人,母親眼角的淚水都還沒擦就過來看看女孩下手有沒有太重。 「子洋,人家叫做雨芯,要好好相處喔,她是女孩子,多讓著她一點吧。」母親慈祥地說。 好好相處個鬼。 看來爸媽是想用這個爛方法好讓我們彼此自我介紹。 ……這對青梅竹馬來說,是最糟糕的相遇方式了。 2 惡夢並沒有就此結束, 雨芯跟我上了同一間小學。 而且,雙方父母還會在假日把我們丟在一起,理由很怪:「子洋很獨立,很懂得照顧自己,讓雨芯多學著點吧。」 在我看來,雨芯在這件事上是沒有「學習障礙」的,害怕自己的女兒患上「公主病」我能理解,但我說伯父和伯母啊,令嬡她完全不是當公主的料,而是徹頭徹尾的惡魔。 我們之間的相處很像是一場交易。 ──我看書,她搗亂。公平得很。 在我的衣服上作畫──害我以後只敢穿黑衣服。 在我料理三餐的時候出手──害我得向祖母鑽研更「高深」的廚藝來防止災難再度發生。(是的,我媽從不忌諱讓我進廚房。) 趁我上廁所的時候扔鞭炮──害我只好每次都上不同的廁所來拖延被她發現的時間。(通常沒用。) 在我的牙膏裡灌醬油──害我每次刷牙前都得神經兮兮地先把牙膏倒倒看,天曉得下次她會放啥鬼東西進去。 不過,為什麼我不會討厭雨芯? 注意到了嗎?她不會對我的書做任何事,儘管把我整得很慘,事後笑嘻嘻地跑來找我道歉,但她知道我珍視的是什麼東西,因此沒對這些東西下手,衝著這份心情,我毫無怨言地繼續「照顧」她。 大概是小學二年級的時候吧? 我正坐在餐桌上吃早餐,無意間向母親透露了這些事,縱使那個時候雨芯已經安份很多了。 母親笑得很詭異──不是說恐怖,而是我從沒見過她露出那樣的笑容,一瞬間母親好像年輕了二十多歲。 「子洋,你很愛看書吧?」 「……嗯。」我點點頭。 「那你仔細想想喔……雨芯會不會是希望你像看書一樣,好好地看著她呢?」 「……?」這串符號很能解釋我那時候的表情。 但當時的我無法理解母親為何會說那句話,所以後來就直接忘了。 3 小學四年級的時候,雨芯終於對我收藏的書起了興趣,開口要跟我借,我猶豫了一會,終於還是答應了,在雨芯抱著一疊書離開之前,我千交代萬交代她不能折到、不能弄髒……看著她笑嘻嘻離去的背影,真擔心她聽進去了沒有。 過了幾天,雨芯抱著像剛拆封一樣的書,又來找我換一疊回去,看來她真的喜歡上閱讀了──這次我便放心地讓她自由進出我的房間。(之前她都偷偷摸摸地溜進來,被發現之後還是被我給扔出去了。) 「欸,子洋,這是什麼?」 在某一天,雨芯拿著一本輕小說,指著上面的插圖問我。 圖中的一對陷入熱戀的情侶正緊緊地彼此擁吻著。 「喔,他們在接吻啊。」 「哦……那我們也可以接吻吧?」我冷淡的回答反而勾起雨芯的興致。 我回過頭,試圖向雨芯解釋:「別亂來,那種事不是隨便就可以……唔噗!」 話還沒說完,雨芯的牙齒就狠狠撞向我的嘴唇,痛死了!而且還有早餐的味道……是蔬菜蛋餅嗎? 就這樣,我們兩個笨笨地貢獻出彼此的初吻。 過了一段時間,雨芯突然開始躲著我,完全不跟我說話,連我主動打招呼她也落荒而逃。 根據我的推測,她大概是從某處得知接吻的涵義,才會變成這副德性。 雖然之後我的耳根清靜了許多,但日子也變得有點無聊。 再度重啟談話,是在一個月後,我們兩個都很有默契地不去討論那件事。 4 後來書越來越多,父母只好在家裡的倉庫房間清出一半的空間當書房,我便將書全搬到那兒。這樣也好,免得雨芯過來借書的時候都會順道把我的房間弄得一團亂。 國中和小學最大的差別,就在於週遭同學的改變。 原本抱著好玩心態嘲笑我跟雨芯是男女朋友的聲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懂得察言觀色的一群人。我也趁這個機會,勸雨芯去多交些朋友,別老是膩在我旁邊。 一方面是老師們凶狠的眼光,另一方面,我也從雨芯身上嗅到危險的氣息。 從小跟著雨芯長大,她的容貌、身材什麼的對我來說都很一般,但似乎有好幾個男生不這麼想。 碰過不少次,那些情竇初開的男生會跑來再三確認我跟雨芯的關係(個人認為這是非常有風度的。),然後把情書交給我。 當然,做這些決定的人是雨芯,我便當個盡職的郵差,把那些情書通通交給她。 頭一次,雨芯是用不愉快的眼神盯著我看。 「怎麼了,不願意的話,好好跟人家拒絕就好啦。」我將情書遞給雨芯的時候這麼說。 「……」然後她接過情書,頭也不回地走了。 從此以後,一封情書,就代表我們有一個星期沒有說話。 直到後來在情書裡提出邀約的男生跑來找我「興師問罪」,我才知道雨芯對那些情書根本連看都沒看一眼。 為了不讓有更多「受害者」出現,我只好在每個人遞情書的時候先跟他們做心理建設。 之後類似的事就少了很多。 5 考完基測的那個暑假,因為閒閒沒事,雨芯跟我決定窩在家裡看租來的連續劇《醫龍》,雖然每次開心臟幾乎都有「觸發劇情」,但整體來說相當精彩,要不是父母親會罵,不然我們兩個都要通宵看了。 也正是那個時候,雨芯開始喜歡把「Aesthetic」掛在嘴邊。 「子洋,趁這個暑假,我們去趟遊樂園吧。」把第三季的最後一集看完的那一天,雨芯坐在沙發上建議。 「遊樂園?這麼突然?」但也不是很遠啦。 「認識到現在,我們好像沒有一起『單獨』出門過喔?」雨芯比出「""」的手勢,這也是在連續劇裡學到的。 「嗯,好像是。」 「好,那就這麼約定囉。」雨芯笑著,拍了一下手,就這麼定案了。 那天艷陽高照。 「你怎麼還是穿那樣啊?」公車站牌前,比我晚到十分鐘的雨芯這麼對我說。 我看了下自己,黑色休閒服加牛仔褲……有什麼問題嗎? 「我還以為你會穿得正式一點……」雨芯露出失望的表情。 「去遊樂園還要穿西裝打領帶?」我失笑道。 「……還有,為什麼你什麼也沒說?」雨芯不理會我的回答,幽幽地盯著我看。 「我聽不太懂妳想表達什麼……」說到一半,我忽然明白了。 今天的雨芯,特地穿了洋裝。 「……噢,妳今天很可愛。」我連忙改口,但聽起來很假,我知道。 「一點誠意也沒有,意思是說我以前不可愛嗎?」雨芯十分光火地拉高音量。 「呃,不是這個意思……妳知道的,再好吃的菜也會有膩的一天嘛。」我所能做的,就是放低身段,道出肺腑之言。 ……別看我這樣,討女孩子歡心的話,我還是會說幾句的。 這句話似乎讓雨芯感到滿意了,就這樣,我們平安無事地往遊樂園前進。 ……儘管知道我有輕微的懼高症,還是選了摩天輪嗎?而且還特地挑了透明艙是吧?不管過了幾年,惡魔的本質不變啊…… 現在我們正在緩緩上升,週遭景色宜人──如果我儘可能不看下面的話。 「最近你好像很忙,子洋。」雨芯望著窗外說。 老實說,我還沒仔細瞧過雨芯的側臉……拜懼高症所賜。 「很忙?喔……啊,對,是挺忙的。」因為我存到錢買筆電了,但我希望現在先對雨芯保密我究竟在幹啥。 「我記得……子洋你是天秤座?」 「嗯,妳沒記錯,謝了。」 雨芯噗哧地笑了出來,但表情馬上又沉了下來。 「FB上說,天秤座的分手前兆是『變得忙碌』。」 「我沒有這方面的困擾,妳知道的。」我搓著冒著冷汗的雙手。 我對面又傳來一聲冷笑。 「不希望我坐過去那裡?」惡魔低語。 「千萬別,不要再讓這裡傾斜了。」我鄭重地說。幸好現在已經過了最頂點。 平安到站了。 「我們來照張相吧。」雨芯提議,並拉著腿還有點軟的我。 她將相機交給某位熱心遊客。 「照相?」 「這可是青梅竹馬的專利喔。」她勾住了我的脖子,擺出勝利手勢。 啪嚓! 6 啪沙…… 放學後跟我一起坐在通往頂樓階梯上的雨芯闔上剛從圖書館借的《靈魂約定》。 「如何?」我問道。 「還不錯,但我沒辦法相信人鬼戀啊……」雨芯聳聳肩。 「是嗎?不過我覺得有很多事情是得當了幽靈才會知道的喔。」我笑了。 「明天拿去還吧,時間已經不早了。」雨芯把書交給了我,站起身。 「不繼續借其他的書?」 「說到這個,」雨芯停下正要下樓梯的腳步,回過頭來說:「明天任何書也別借,直接過來這裡,我有很重要的話要對你說。」 ……我那時候該不該爽約呢?寫的時候,心情好複雜啊…… 「什麼?」站在階梯上的我,現在肯定是愣住了。 「我說,我喜歡你。」雨芯又說了一遍。 雨芯用有些害臊的樣子看著我,我的表情在那時候大概是驚訝,但另一方面,內心卻沒有一波漣漪。 這是怎麼回事?我也說不上來。照理說,一般的男性應該會有……更複雜的情緒才對。(小說上不是都這麼寫嗎?) 「…………」 我不記得我對雨芯說了什麼。總之,那句話似乎讓我們之間的空氣出現某種物體斷裂的聲音。 雨芯垂著頭──因為頭髮的關係,我看不見她是什麼表情。 「……大笨蛋……」雨芯終於開口說話時,聲音像是在努力壓抑即將爆發出來的情緒。 「國中也好!高中也好!為什麼偏偏是青梅竹馬啊!」 雨芯的淚腺整個潰堤,眼神也變得模糊不堪。 「我寧願我們只是同班同學!這樣至少我還有給情書的權利!」 我忽然明白過來,為什麼我每次在轉交情書的時候,雨芯的心情會那麼了,我怎麼都沒仔細去思考過這一點過呢…… 「雨芯,我……對不起。」 一直以來,我都專注在自己的事情上,我忘了雨芯也是個女孩子──或許是相處太久了,她待在我身邊對我來說似乎變成一種理所當然,她一直都在我觸碰得到的地方,可是對她來說,我卻是遙不可及。 意識到這些,在當時來說,已經晚了。 「……看了那麼多書,你卻什麼也不懂。」雨芯轉身離去,髮絲掠過我的臉頰。 下一秒,雨芯的身子突然向前傾斜。 然後,踏空階梯的腳正迫使她在半空中轉過身,還泛著淚光的雙眼用訝異的眼神看著我,明明是一瞬間的事,所有過程都像是放慢動作一般,一點點的細節都沒有逃過我的動態視覺。 我伸出手,雨芯也企圖回應。 ──在我的手指劃過雨芯的手指時,我彷彿聽見體內血液凍結的聲音。 紅色在階梯轉角處漸漸擴散出去,雨芯雙眼緊閉地倒在自己的血泊中。 回過神來,我正用自己的制服外套按住雨芯的傷口,遺憾的是,傷口似乎不只一處,我的制服外套很快就被染紅了。我抱著雨芯奔出校門口,那時候完全我忘記了口袋裡還有手機,只拚命想著怎麼用最快的方法送雨芯去醫院。 雖然現在寫的時候覺得沒什麼禮貌──想必那時我的腎上腺素分泌量一定很驚人吧,雨芯在我懷裡就像羽毛一樣輕…… 衝入急診室的大門,我口齒不輕地對著一群正在忙碌的白衣人說了些話,我懷中的重量消失了。 也是在這個時候,我的視線開始聚焦,耳朵的鼓膜開始恢復正常,原本週遭無意義的雜音也逐漸清晰了起來。 「……同學,同學?你是家屬嗎?」不知道是醫生還是護士這麼問我。 「咦?呃?我……」算家屬嗎?我不知道…… 「……是她男朋友。」 再次回過神,我頹然坐在手術室外面的座椅上,雙手捧著滲汗的臉龐。 伯父和伯母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他們沒來找我說話,只是一個勁地來回踱步,攔住每個進出手術室的醫護人員追問。 當「手術中」的燈光黯淡下來時──結果我不必再寫了吧? 我只隱約記得,我默默地走進醫院的廁所,因為我沒辦法去聽那喪女之痛的悲嚎。 就這麼過了意識模糊的三天。 7 我睜開眼,發現我正躺在某種柔軟的物體上,而雨芯有點模糊的輪廓正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手指不斷撫摸著我的瀏海。 我跳了起來,這才發覺我滿臉都是淚水。 「別擔心,只過了二十分鐘而已。」雨芯非常悠閒地提醒我,看見她的坐姿,顯然她讓我躺在她的大腿上。 「我……」現在內心好不平衡──但我沒告訴雨芯。 「很不平衡,是吧?對了,你有帶衛生紙嗎?」 「啊?」先把對雨芯的敏銳感到驚訝的事擺到一邊,我這才注意到我的臉上沾滿了淚水,是我自己的,還是……? 我走到樓下的廁所去拿衛生紙,給我自己和雨芯。 「幹嘛?」雨芯盯著衛生紙看。 「不是哭了?」 「哭的是你好不好。」 「隨便啦,但妳的份量好像比較多。」我指了下自己的臉。 類似的無聊鬥嘴其實常常發生在我們之間──這種感覺對擁有兩種記憶的人來說是很弔詭的:懷念。 「嘻嘻,我的子洋回來了。」 「誰是妳的啊?」我笑罵。 雨芯不知是用飄的還是跑來的,她緊挨著我的手臂。 「好少看你笑,了解我為什麼想『惡整』你了吧?」 「真是糟糕的興趣……但理由不只這樣吧?」我彈了下雨芯的額頭。 「嗚……不管這些了,你有注意到了嗎?」 「什麼?」 雨芯用惡魔般的目光斜眼瞪我,接著用力擰了下我的手臂。我痛呼一聲。 「……喔,這個喔?」原來雨芯能碰得到我了……還有體溫。 「還有啊,你的『精神』也很好吃喔,你想這會不會是,『契合度』上升的關係呢──Longing for you Day and in dream(不分晝夜總是渴求著你)……」雨芯將「Aesthetic」的歌詞低喃一次。 誰知道。 因為現在雨芯惡魔般的笑靨已經奪去了我大半的注意力了。 「……」 我闔上了,好幾頁淚跡斑斑的記事本。 ──全文完。
|